第五十五章 宿命之夜·前夜插曲（二）

这样一来，一切的性质就都变得不同了。

他喜欢的是个人类女孩——

千小姐说得很清楚了——那个女孩六年前来到这里遇见了他——和他相知相恋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因为他爱的是个神明所以没关系——千寻曾让自己如此认为着。明明好不容易——因为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明明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慢慢相信的……正因为自己和他爱过的人差距太大了，所以那差距才足以被忽略不计。

他心里的女孩是个神吧——像他一样神通广大——两人一定像神仙眷侣一般。因为神话一样的原因不得已分开——是那样的吧……

神话故事，毕竟离现实好遥远……然而传说虽然遥远，他却是明明白白地近在咫尺的——是哪里出错了呢……想不通……可是她渐渐地竟然出于逃避选择了用舍近求远的拙劣手段无厘头地掩饰着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然而她不是神明。

她是个人类。

她既没有比自己独特，也没有比自己普通。

——这近乎残忍的“零差距”一下子刺痛了她早已血淋淋的心。一瞬间，她便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好远——疼痛感，从未如此真实过……

自己到底算什么——她疯狂地想要知道答案。

那个女孩是人类。自己也是人类。

这——

会是他喜欢自己的原因吗？

会吗？

会吗？！

千寻靠着墙慢慢地蹲下身来——她不敢深想，无助地抱住了自己有些隐隐作痛的头。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实……

他抱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融在了玫瑰味的花雨中，闪烁着晶粉色荧光的梦幻星空和海盐味的空气相互充斥着彼此，朦胧得让人觉得连一向明亮的眼睛都迷乱得不成样子。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再也没办法逃避自己对他的情感，更是再也没办法对在心里不知名的某处偷偷发酵着的不安视而不见或置之不理了。

他的吻是温柔的。那时候连呼吸都从必需品变成了奢侈品。温热的气息轻扑在她的脸上，在与她相触之后就突然一下子化开在了一片小甘菊味的奇异心跳中，然后不知怎的，就那样自然而然地，那股只能够被那个时刻的那两人完整拥有的气息一下子便化作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

他是氧气——轻氧少年。

我……是替代品吗？

因为我也是人类——他是因为想起了她才愿意和我亲近的吗——她不由得这样想着。

说起来，白龙他上次回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向来是忽冷忽热地和千寻保持着或近或远的距离，然而这次从任务一回来就像是失而复得般地直接将她抱住——是……发生什么了吗……

或许和另一个女孩子有关——千夏小姐说过的，那孩子六年前的时候和自己一样闯入了神隐世界，就像自己一样，认识了他，被他保护，慢慢地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不可替代的珍贵情感——那时候，她不过十岁。和自己是同岁呢——千寻这样想着……所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自己于他而言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特殊吧——看到自己，他该是恍惚着以为是她回来了吧……

昏暗的走廊，她一个人哭了。

来到神隐之后她就很少哭了。偶尔流泪也不再是因为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人挖走了一大块。然而她哭了。

那个女孩回去了原来的世界。他再没见过她了。

那么自己呢？

纵然只是想要每天看到他，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上天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她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呢？

或许很久。或许不久。

也许很快地，她就也要像另一个女孩那样从他的身边消失了。她也许会回到人类的世界继续度过平凡的一生。而他会活下去，在神明的世界里像昨天，今天，和明天那样，过着平淡的生活。在自己一步步走向时间尽头，作为一个人类慢慢地老去和死去时，他会活着，带着和另一个女孩之间独有的记忆和对她的爱——那时候，他或许还会再想起自己吗？也许就像晴子小姐和凛那样——神明和人类——果然是没结果的吧。

他那么爱她，他们都分开了——那自己呢……

她将脸埋入掌心，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墙边——她哭得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愣了一愣，就那样静默地望着不远处小小的一团。孤独的走廊里唯一一盏灯正发出暖黄色的光，轻轻柔柔地代替他将她揉在怀里，把她的头发照得看上去有些毛绒绒的。

——像极了暖炉旁的凉咖啡——明明火在凭空燃着，它却能待在它的火舌好像是触手可及却实际上永远触碰不到的一块地方独自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