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宿命之夜·前夜插曲（一）

“小寻？小寻在哪里，”玲匆匆忙忙地从茶室跑上楼来，“大家——有谁看到小寻了吗？”

“欸？小寻吗？”一个汤女歪了歪头，一面往自己的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一面道，“啊，我想起来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她向青蛙打听锅炉室怎么去来着——好像说是要去拜访锅炉爷爷——我走得急，也没听清楚具体的。怎么了玲，汤婆婆又在找小寻了？”

“那倒没有，”玲回答着，不满地撇了撇嘴，“那丫头上锅炉室去了也不叫上我……嘛，不过这下锅炉爷爷那边可是会难得地热闹了呢——他老人家也已经念叨了很久了——小千那孩子什么的。煤灰们也是期待得很。”

“是坊少爷找小千吧？”经过的管事插嘴了一句问玲道，“这些天小少爷逮谁问谁小千的事情呢——到处问小寻平时喜欢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给小寻准备什么惊喜嘞。”

玲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直接答话，几个员工倒是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议论纷纷了起来：“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坊少爷就很喜欢小千。”

“是呢……”

“嘘，是小寻——说什么来着，可别冲撞了千小姐的名讳。”

“又没有什么关系……”

“你们呀……真是的。”

……

趁大家讨论的当，玲走出了员工宿舍，拐到了另一侧的走廊上慢慢停下了脚步：“坊少爷，听到了吧。小寻现在上锅炉爷爷那里去了。要不咱们也过去？”

一只胖老鼠慢慢悠悠地从玲曳在脑后的长发缝隙中探出了头来。他滴溜溜地转了转黑漆漆的小眼睛对玲道：“嘛，晚一点也没关系。”

“欸？你不是刚把小寻的礼服做好，难道不着急拿给她看看吗？”玲看着坊宝宝无奈地笑了笑——谁知道这小老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玲姐姐，最好的东西都要留到最后才行哦。留到越晚越期待，越是最后吃到的东西才越令人回味嘛。”坊宝宝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玲不觉好笑，她望着坊宝宝问道：“你说什么——吃的东西？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呀？”这些年因为千寻的缘故，玲和坊的关系处得很好。虽然坊宝宝是汤屋的小少爷，但玲和他说话倒是从来没有过任何的顾忌。因为六年前和千寻他们的沼底之行，坊再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少爷架势。平时不用去学校的时候他就喜欢要求汤婆婆将自己变成老鼠，并且经常以这种身形在汤屋里四处溜达。这样一来，曾经孤单的坊宝宝也交到了很多新朋友——性格爽朗的玲就是其中和他关系最好的汤屋中的朋友之一。

“玲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吃便当饭。便当饭里面的配菜可不是每一道都像汤屋的珍馐美食那么好吃的。我和同学们通常都喜欢把最爱吃的美食留到最后再吃——这样在吃没那么好吃的东西的时候才有盼头嘛。”坊宝宝挥动着老鼠样的小胖胳膊有模有样地解释道。

玲听了他的回答不禁发笑：“这算什么理由嘛——不过你说得也对，最好的东西确实应该留到最后。”坊宝宝这些年的成长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不仅学会了与人相处，还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除此之外，通过去汤屋外面的世界闯荡，他也慢慢学会了吃苦，慢慢养成了苦中作乐的习惯和品质——汤婆婆一定会很欣慰的吧——玲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啊，我的礼物一定是小千姐姐八月节收到的所有礼物里最好的——就算是白龙哥哥给小千姐姐挑了什么礼物那也肯定不如我的好。对吧，玲姐姐？”小老鼠挺了挺胸脯，两只小胖胳膊抱在胸前，自信满满地道。

玲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走吧小少爷，我们去偷拿些豆沙包和点心上来吃。”

“是光明正大地拿啦，玲姐姐也真是的……”

“是是……”

“玲姐姐这样子会嫁不出去的哦。”

“你又知道了——你个小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小心我告诉你婆婆哦！”

……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去了。

“爷爷，多谢招待！”锅炉室里，千寻和锅炉爷爷也聊得甚是投缘，“小寻应该早点来拜访您的。我都听玲说了，爷爷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小寻。”

“这没什么，”锅炉爷爷乐呵呵地道，“你看，你还特意给我带了套新的茶具组——我那个破茶壶也刚好该换啦——真是有心了呀孩子。谢谢你。”

“那今天我也就不多打扰爷爷了，一会楼上浴室那边还有我的排班。”千寻对锅炉爷爷报以微笑。

“小寻呀……”锅炉爷爷像是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

“爷爷，还有什么事吗？您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千寻本要起身，听到锅炉爷爷叫住自己，她挪了下身子，又重新坐下，等待着锅炉爷爷发话。

“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先去忙吧。”锅炉爷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原本快要冲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要相信白龙那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相信他！锅炉爷爷只在心里默念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小寻一定还会再来拜访爷爷的！”千寻说着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地朝锅炉爷爷鞠了一躬。

锅炉爷爷用意味深长地目光目送着千寻离开——八月节——那个喜忧参半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荻野千寻。”离锅炉室最近的电梯附近没什么人经过，这片走廊看上去灯光昏暗，更是没什么人气。千寻在经过那里时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然而在临近电梯口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她身后的某处冷不防地响起——她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更令她不由得为之一颤的是，声音的主人正是用了自己在人类世界的名字叫住的自己。“荻野千寻”这个名字渗透过弥漫着木质地板气味的干燥的空气传入了千寻的耳朵，让她觉得熟悉得怪异又陌生得令人心惊。她应声回过头去，正瞧见宇贺神千夏站在自己的身后。

“我有话跟你说。”宇贺神千夏一边继续开口一边往千寻这边缓缓地逼近了几步。

“欸？千小姐有什么吩咐？”千寻态度恭敬地问道。

“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死板又恭维的态度跟我说话。”宇贺神千夏不屑地高昂起头，甩了甩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她还真是生得好看，就像是京都古寺附近的小店里售卖的那种身着日本传统服饰的精致瓷娃娃一般——此刻，她这副美艳绝伦的面孔中正透出一股凌人的煞气，“算了，反正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论如何都让我喜欢不起来——要不是因为有事要警告你，我才懒得跟你讲话……”

“千小姐请讲。”千寻道。

“听说你最近跟白龙哥……白先生走得很近？”宇贺神千夏一双极美的杏眼死死地直盯着千寻的脸。

千寻轻轻地低了低头，沉默着没有回答。

宇贺神千夏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知不知道，白先生已经有心上人了？果然是低贱的人类，居然要插足别人的感情……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白先生已经有了爱人……呵，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嘛……”她越说越起劲，言语里满是对千寻的攻击与嘲讽。

“千小姐……”一直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受着宇贺神千夏一通数落的千寻终于开口道，“不管你怎么说，小寻都一定不会放弃和白先生来之不易的感情。您口中的那位大人我有所耳闻——我当然知道像白先生那么优秀的人深爱过的人一定是一位同样出众、不同凡响的神明大人。我虽是个如同草芥一般的人类，生命像蜉蝣一般短暂，但唯独喜欢着白先生的心不会输给任何人！我自然是比不上那位神明大人的……但是，即使是个人类，至少眼下可以陪在他的身边的人是我。千小姐，谢谢您的提醒。但是对于小寻而言，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或许我在白先生漫长的生命中不过是一个过客，但对于我而言，他就是我想要用尽一生去守护和陪伴的人！”她的声音从始至终听上去都十分轻柔，但是却仿佛饱含着某种不易被击破的力量。她的眼神亦是坚定、纯粹、平静、又无悔的。她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宇贺神千夏，不卑不亢。对啊，他心里爱过别人又如何呢？那位神明大人……至少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已经分开了不是吗……如果这一次他选择的是自己，那么她一定会牢牢地抓住他的手，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无论如何都不轻易分开。

真是情比金坚呢——宇贺神千夏闻言却是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角——鱼儿，上钩了呢……

“あら、看来小寻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凑近了过来，附在千寻的耳边轻声道，“白龙哥哥他深爱的那个人……是个人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