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急切,但并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个了断。
思及此,薛清和眼眸一暗,敛下心思,将荷包妥善收起,旋即把夹在腋下那柄黑漆漆的剑单手抱在怀里,满脸笑意的望着那两个人。
薛清和“既然你我交易完成,那接下来,我可就要算算账了。”
江沉时“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眼睛深如寒潭,掠过一瞬意味不明的暗光,姿态悠闲慵懒,白皙的指尖按了按眉心,周身气息冷若冰玉,眉眼虽笑却全无笑意。
薛清和“没什么意思,自是欠什么东西就还什么,不过看样子,我们的账,今天是没法算了。”
一听这话,君无涯眉头紧皱,刚欲说话,他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道清朗中略带磁哑的嗓音低低笑出声。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朗润悦耳,却不知为何带着几不可见的讥诮,只见一袭白衣,头戴幕篱的姑娘款款而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她最熟悉不过的面具,两个人先后缓步至众人眼前,令薛清和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僵直了。
君无涯“你怎么来了?”
君无涯扫了一眼来者身后之人,俊眉微扬,对来人的语气甚是熟稔,且含着显而易见的调侃,显然是与她相识。
君无涯“怎么还把你家徒弟也带过来了?”
戴幕篱的女子“你觉得呢?”
女子不答反问,视线转而望向薛清和,语气平缓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与她打了个招呼。
戴幕篱的女子“棠儿,好久不见。”
听着这一声轻唤,薛清和眸光一顿,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放肆既嘲弄又大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慢慢裂开了。
半晌,她笑声愈渐变小,低笑戏谑的清越嗓音如冰玉,眉眼间那仅剩的虚假笑意也消失了,唯余满目冰冷。
薛清和“事到如今,师父为何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一直埋在心底的猜测。
薛清和“还是说,师父只是不愿在‘薛清和’面前示真容?”
戴幕篱的女子“不错。”
毫不迟疑的淡声作答刺得薛清和心头泛痛,她死死地咬着唇,才没让压在心底的委屈铺天盖地喷涌而出。
薛清和“原来如此,看来,先前君无涯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与他合谋而策的了?”
薛清和“我说薛洋那小崽子为何会对阴铁的存在深信不疑,甚至还认得我这个血脉疏远的老祖宗,怕是你们在他救上薛怜前便给了他不少关于我的‘东西’吧?”
她分明是在询问,可语气清冽,没有半分情绪,胸腔却总觉一口滞气憋着难舒,已不愿再唤抱山半声师父。
戴幕篱的女子“是,也不是。”
抱山出乎意料的平静,那双墨色的瞳仁反射着她从未见过的冷冽与漠然,衬的那些对薛清和十分重要的情谊愈发可笑。
薛清和“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抱山目光流转,在触及君无涯与江沉时之时,无情的眉眼带了些许笑意。
戴幕篱的女子“显而易见,他们二人于我而言十分重要。”
一听这话,君无涯白扇一展,玉扇轻摇,笑意盈盈的附和着抱山。
君无涯“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君无涯“毕竟我们可不是孤家寡人。”
江沉时抿唇不语,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道身影,好像从头到尾只有她是真心对她好的。
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只有她是真实的。
江沉时(阿盼……)
向来受不得他人暗嘲的薛清和这次却难得没有搭腔反讽回去,她静默片刻,忽视对面气氛融洽到像是一家人的四人,继续诘问:
薛清和“最后一问,当年将本座一剑穿心的那个人,是你抱山散人吗?”
提及这个,抱山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身旁那人,见他身姿微顿,这才低叹一声,坦然承认。
戴幕篱的女子“的确是我。”
薛清和“所以,抱山前辈是执意要护着这两个人了?”
戴幕篱的女子“是。”
逼问至此,薛清和已然明了来龙去脉,她垂下眼帘,飞速地擦去了溢出眼角的一丝晶莹,深吸一口气,不愿再展露半分脆弱神色。
薛清和“倘若我偏要杀了他们呢?”
戴幕篱的女子“有人会阻止你的。”
薛清和“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一旁貌似已经成为透明人的君无涯与江沉时目光双双投向那位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的身影。
不过片刻两人便移开视线,心有灵犀的相视一眼,继而快速错开,各怀心思,思绪万千。
江沉时(这个人…有种熟悉的气息,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君无涯(这次小姑娘怕是要伤心透了,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薛清和一直刻意忽略跟在抱山身后的那个人,可那人偏偏似是誓要将她弄得遍体鳞伤才肯罢休般的取下面具,张口便道:
慕云澈“清和,他们,你不能动。”
薛清和“连你也要护着他们吗。”
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一直努力伪装的冰冷神色终于破碎开来,心中仅存的那丝自欺欺人的侥幸也彻底被慕云澈的话语打散。
薛清和“慕云澈,我平生,从未被人如此算计愚弄。”
薛清和“枉我与你青梅竹马十五载,枉我自诩知你秉性,却不想,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她没有声嘶力竭的斥责,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打骂,只是如个局外人与看客般评述着她所认为的事实。
慕云澈“不是,清和我——”
原本想解释的慕云澈忽然发觉薛清和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清冽的嗓音骤然卡在了嗓子里。
见他如此,薛清和本便已经发冷的心湖又如同被人兜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冰水般,冷意犹甚。
她缄默了许久,终是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抬眸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被君无涯护在身后的江沉时。
薛清和“既然堂堂抱山散人与延灵道人都要保你们一命,那今日本座便放你二人一回。”
薛清和“只是两位,你们自该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们以为抵消了便能抵消得了的。”
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将抱在怀里的那柄长剑插立于地上便欲离去。
薛清和“我等着你们两个为你们所爱之人跪下来求我的那一天。”
离去之际,她又侧身扫了眼被安置于树下而昏迷不醒的魏无羡,眼中忽明忽暗,怪异的情绪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