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溺篇·沉浮（21）

彼时，云深不知处，松风水月居内。

蓝启仁一脸怒容的端坐在首座上，而蓝忘机则规矩的跪在地上，身姿挺拔，神态端正的看着蓝启仁。

蓝启仁“忘机，你可知错？”

蓝忘机未语，见此，蓝启仁本就没什么好脸色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蓝启仁“先前你偷入禁室，我不罚你，是盼你自己能够醒悟改过。”

蓝启仁“可如今倒好，你追去穷奇道私自放走薛清和也就罢了，竟还为其隐瞒真相，助纣为虐！”

蓝启仁“之前叫你背的蓝氏家规都背到哪里去了——？！”

此言一出，蓝忘机眼帘微垂，叔父说的话他如何不明白，他自知自己在金麟台上之举有违家规，有违君子之道。

可若一想到她，他便觉得，只要她能好好活着，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怎样都可以。

是违家规是逆叔父，还是违反一直以来恪守的正道，他都可以，那怕，那个给她一切的人，不是他。

蓝启仁“我问你，若是那位晓道长并未上金麟台，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他仍旧未语，目光之中满是倔强与坦然，他的意思，已然昭然若揭，他在不服，他在承认，蓝启仁气急，竟硬生生的咳了出来。

蓝启仁“那薛清和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蓝湛（忘机）“忘机自知有错。”

蓝忘机语调平和的回了一句，虽平和，却也不乏诚意，蓝启仁脸色缓和了些许。

可谁知，下一刻，蓝启仁被气的人仰马翻。

只因，那跪在地上的蓝袍少年，一向面无表情的面色染上了几近毋庸置疑的坚定，就连语调也是如此。

蓝湛（忘机）“但忘机不悔。”

蓝启仁“你——！”

蓝启仁气急，他想不到自己一心栽培的侄儿，从未顶撞过他的蓝忘机，竟然会有朝一日为了一个女子，为了一个邪魔外道顶撞他！

蓝启仁“蓝忘机！你是要气死你叔父才肯罢休吗——？！”

蓝启仁从未唤过蓝忘机全名，这是第一次，可想而知蓝启仁到底是有多么生气，但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

蓝启仁“滚出去！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清醒了再给我起来！！”

说罢，蓝启仁撇过头去，不再看蓝忘机一眼，蓝忘机起身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半晌才方行了一礼退出松风水月居。

蓝忘机不知道是，在他走后，蓝启仁眼眶通红的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蓝启仁“早知如此，当年我便不该允了曦臣将她留在云深不知处。”

蓝启仁“当真是孽缘啊……”

他怎会不知自家侄儿的心思，自射日之征起薛清和同魏无羡之事早已传遍各大世家。

人人都传云梦江氏的夷陵老祖与兰陵金氏宗主的私生女私交甚笃，甚至早已私定终身，无媒苟合。

原本只是传闻，这穷奇道之事一出，便是坐实了这流言，薛清和，邪魔外道，滥杀无辜，草菅人命，魏无羡与其狼狈为奸，助纣为虐，若是忘机也掺和其中……

他向来清楚，流言，是杀人第一利器，当年兄长与嫂嫂便是如此，如今，他的侄儿也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

不知从何时起，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云深不知处的檐上，地上，还有，他身上。

雪真的下的好大啊，四周都铺满了寒霜雪花，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入目之处，皆是雪白。

这天地间，只余那蓝袍少年，身姿挺拔的举着戒条，倔强而坦然的跪着，从日初至日暮，不曾动弹分毫。

蓝曦臣方来时便瞧见这般场景，他眉间微皱，温和的面色闪过罕见的无奈，最终化为一声状似妥协的轻叹。

蓝涣（曦臣）“忘机。”

蓝湛（忘机）“兄长。”

蓝忘机起身行了一礼便又跪了回去，蓝曦臣并未阻止，他自知叔父尚未消气，更何况方才他还与叔父私谈了片刻。

叔父自知劝不动忘机，便让他来劝解忘机，可他最是了解自家弟弟，对于认定的事一向执拗，谁都劝不动。

如同当年母亲去世之后，固执的在龙胆小筑木廊上等人为他开门，那时他与叔父本以为忘机知事后便不会再去龙胆小筑了。

谁料，每当母亲与父亲忌日之时，忘机总是前去龙胆小筑里如儿时般枯坐一夜，他知道，忘机还在等，他还在等母亲为他开门……

思及此，蓝曦臣心下更是无奈与不解，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隐秘的羡慕。

蓝涣（曦臣）“忘机，你究竟，喜欢阿怜何处？”

蓝忘机垂眸不语，喜欢阿怜何处？他其实也不知，可他清楚，在她遗忘的那段记忆之中，她曾对他相伴相随，朝暮不离，岁月不弃。

心思细腻的她曾为他雪中一舞，只为他驱散过往的阴霾，一袭红衣，笑若骄阳，翩若惊鸿，试问，这般好的姑娘，如何不让人心动？

所以，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此生他必定沦陷于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狡黠灵动，她的一切的一切……

于是，他便也未多言，雪落于他的眼睫上，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墨色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柔爱。

他定定的看着蓝曦臣，十分郑重的说道：

蓝湛（忘机）“兄长，她是珍宝。”

所以，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守护那个如珍宝的姑娘？况且……

蓝湛（忘机）“抹额已赠，岂能收回。”

听言，蓝曦臣瞳孔微缩，一副惊讶的模样，完全不复往日温润如玉之态。

蓝涣（曦臣）“所以那时，你才同叔父……”

似是想到什么，蓝曦臣骤然失语，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倔强的蓝忘机，良久才又道：

蓝涣（曦臣）“忘机，你该知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阿怜已是邪魔外道。”

蓝涣（曦臣）“不论是蓝氏还是你，都不该再与阿怜有任何过多的牵扯。”

蓝涣（曦臣）“更何况，如今‘阿怜’已不再是云深不知处的‘阿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