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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空

Mademade

2018年8月21日 我从二十层落下,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2日 我被一辆面包车撞倒,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3日 我用一把水果刀割断了动脉,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4日 我跳下桥,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5日 我的车遇上车祸,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6日

来到电梯口,她好像早就靠着墙在等我。

我按下顶层的按钮,她也跟着上来。

从光滑的电梯门上,我看到她带着口罩和墨镜。

天台被锁了,我又回到电梯里。

“好了,收起你愚蠢的想法,该回家了。”

这准又是唐找来的私人侦探一类的人物。 而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让我无感甚至烦躁得有点恶心。

我无视了她的存在,径直走向大门处。

正值八月,走在路上迎着左手边的车流。

“我是在右边的路吧。”我这么想着,这似乎有些不正常。

一旁店铺的落地玻璃窗恰好照出我的形象,只是衣服上的铜制徽章反射而来的光占据了大半视线。确实不正常。

“我记得徽章一直都是在左边的。”

可这也无所谓,四年的时光已经过去,是时候结束了。

“再见吧!”我微笑着跑向马路中央。

可被她一把抓住,扔进一旁的车里。

“疯子。”

“你才是疯子!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执着?”

趁我不注意,她抢过我肩上的书包,把里面的水果刀扔到大街上。

“不该乱扔垃圾的。”

“那不是垃圾!”我愤怒地叫喊着,可她却好像早就预见了这种情况一样。

“或许吧,现在我去前面开车,你老实一点。”

在她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拼命地想要从车里冲出去,却立刻被一股力量拉回座位。这不像是现代社会有的技术。

“省省吧,这东西可是囚禁犯人用的。”

“你这是,来拐卖的?”

我试图打开车窗求救,可这根本就不像是可以打开的样子,用力拍打也无济于事。

“防弹的,歇会吧。”

她看向自己的手表,却让我心里一惊,那块表唐曾经送给过我一次,只是后来我又还了回去。

巨大的刹车音响起,一辆轿车冲向这里,仅隔着一个双向车道的距离。

“要死了吗。”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得兴奋与愉悦,我答应给这个世界四年时间,这个世界也终于在最后给了我最完美的结局 ,或许情状不甚优雅,但结果终将是我于此,快意地永别。

睁开眼时,我并没有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坠崖一般的解脱。

我仍旧坐在车里,甚至有点困意。

“我专门挑了提速快的,总算过了最后一关了。”

我望向窗外,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交警和民众正在对司机指指点点。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速度下逆行。

“现在,我也可以歇一会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和你无关。”

“是唐奕让你来的?”

“也算和你有点关系,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找我干嘛?还把我锁车上,你真的是来拐卖的?”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自杀?”

“这和你有关系吗?”

话音刚落,她突然扭过头来看向我,此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墨镜下的眼睛熟悉却危险,明显带着些愠色。

“你说,他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人?”

唐奕和我在大一的时候便认识。高三暑假,他在一家丧葬公司打工,我父母刚好死于车祸,殡葬的事情全由他们公司负责。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保险的好处,连后事也不用担心。我们公司还和附近的公墓达成协议……”

在火葬场,一旁的保险员仍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业务。

意外保险竟然还可以赔付丧葬费,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

他就在一旁看向我,穿着黑色的工作服,像尊雕像。

而这一切都是他在以后告诉我的,事实上那天除了发呆以为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大学四年,他像个管家一样安排着我的生活。我的伯父肯定不会关心一个没有工作又需要伸手要钱的过继女孩,而我本身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然理由。

于是他告诉我,活四年,就四年。

与他的朝夕相处并不像言情小说里一样甜成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最多就是,他说着,我听着,他走了,我跟过去,他照顾我,我接受着。

各取所需而已。

“我不知道,可他现在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问题就在这里。”

“什么意思?”

“因为你,他会死的。”

“为什么?”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她停下车子,来到一处车祸现场。

血泊中的人正是唐奕。

“怎么会?”虽然我并不感到多少难过,但仍因她的话成真而惊讶,就像预言一样。

“这就好办了。”她摘下口罩和墨镜,和我想的一样,也和我一模一样。“我猜,在刚刚对视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他为什么会因为我而死?”

“被车撞了啊,显而易见。”

“你不准备告诉我什么,对吗?”

“会的,但不是现在。”

她掏出腰间的匕首,刺向我的腹部。

“你的梦想成真了。”她微笑着,看我倒在街上。

2018年8月26日 他死了,我没能赶上。

2018年8月27日

虽说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车里 可我却觉得很熟悉。可外面的世界让我觉得陌生。

进入大楼的那一刻,我就像跌入镜子一样,左右颠倒。

而且好像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今天逆行造成车祸的数量比以往要多得多。

“你怎么这么淡定了?不是要自杀吗?”

“我只是觉得,做什么都没用。”我拿出水果刀,把它扔到大街上。

“那就好。”她关上车门,发动了汽车。

“找唐奕对吗?”

“嗯?看来你已经受到影响了。”她摘下墨镜和口罩,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看着我,这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知道这不是梦,可在我的认知里并不允许这种状况发生。

“过一会儿再说,还有十分钟,我不想再试第三次了。”

她把车开到唐奕家附近。

五分钟过后,我看到唐奕从院子里出来,急急忙忙跑到马路上。

街上的车不算多,他为了赶时间,忽视了红灯的警示,径直从马路上穿过。

“他在干什么?”

“五分钟以前,我用手机给他发了你的位置。”

“你为什么?”

“剧情需要吧算是。”

一辆车从街的尽头飞驰而来。

又是逆行。

我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撞击,血液,死亡。

可她发动汽车,挡在了即将撞在唐奕的汽车的前面。

2018年8月27日 结束

在医院的天台上,她抽着烟看向我。

“实际上,我所在的世界线比这里先进的多。影响其他世界线的变动也就不足为奇。

被外来因素影响的世界线会在瞬间分为不同结果的若干分支,你我所处的就是现在的其中一条。

“也就是说,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线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线便成为了一个原世界的分支并和原世界有所差异,你应该也已经发现这个世界是和原来的世界左右颠倒的。这有点像减数分裂时导致的基因重组,一个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可问题在于,身处世界线的人应该不会发现异常才对,毕竟世界线的变化必然影响着过去与未来,所有人的世界观应当与这个左右倒置的世界相符才对。但我发现了异常,这件事情就说不通了。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是想先把她的身份弄明白。

“七年前,世界线影响理论正式被我所在的世界所探讨。后来出现了一种可以根据推算与模拟来使虚拟世界线变动的技术和应用。而一年前,这种技术被运用到影响现实世界线的领域中来。

“在虚拟世界里,我把自己的人生进行推演。有趣的是,在正常条件下,无论怎样发展,我和唐都不可能同时存在于大四那个夏天以后的时空里。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并且,当我们两个同时死亡时,世界线会发生变动产生两个分支,一条是我们两个今天都死了,另一条是我们两个今天都没死,都没死的那一条会再次陷入这种轮回。或许当我们两个都没有因死亡条件而同时存活时,世界线也会变动,只是在推演的所有结果里都没办法产生这样的可能性。

“而在我的世界里,不一样的,我和他是真正的情侣,但我还是在那个夏天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控制不住地说出了一个词语 “逆行?”

“没错。”她向我抛来赞叹的目光。

这倒是没让我惊讶,逆行车辆的频繁不难解释,这些司机可能和我一样对左右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偏差,而这点对于交通规则来说会引发致命的失误。

“但产生这种认知偏差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在世界线之间进行穿梭本就是有风险的。当我插手于你的线程时,一种矛盾会在瞬间被无限放大,在我的世界里这被称为‘吊诡重复’。

“这不难理解。原本的正常逻辑应该是: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但我加入进来,就变成了:我既是我也是你。这就像数轴上重复的点一样,但是数学意义上轴点可以随意重复,时空意义上的轴点在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重复的。世界线本就是平行的,我的到来相当于两条线中的一部分相交,而现在的时空背景又恰好是你的世界,所以偏差和失误会随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彻底混乱与毁灭。

“所有的偏差,都会以穿越者为中心,在其身边逐渐扩大范围地发生。”

“那唐奕?”

“没错,或许在我的世界里,唐奕也是个穿越者。但他穿越的目的我也不清楚。”

她下了楼,我急忙跟过去。

我们来到唐奕的病房。

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唐奕,惋惜却又爱意地充满着怀念。

“我只知道,他的到来也没能改变我们两个的命运。”

“可当时应该有两个唐奕才对吧。”

“当然,只是穿越者更早地遇见了我,他更自私一点,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唐奕都会死去罢了。”

“这岂不是白费力气,我没办法理解他的行为。”

“你当然不能,爱上一个人的疯狂是可以导致不择手段的。”

她望向窗外大片大片的扶桑花,夕阳下被晕染成金红,就像爱情的无畏与热烈。

“不管怎样,既然你还会站在这里给我讲这么多,就说明你已经打破这种命运的桎梏了吧。”

“没错,我无数次的尝试终于有了成效。”她把一个笔记本递给我,“这里面是你和他死亡的各种可能性。我把它们一次次记下来,再重新干预事情的一步步发展,就像rpg游戏的频繁存档一样。”

笔记本的时间从2018年的1月3日一直持续到8月27日,但实际的行动时间却是在8月21日。

“本来我想在你大四的暑假之前就处理好,可你和唐奕的正确死亡条件只有在暑假的时候才能出现。

“8月21号的时候,你第一次尝试自杀,但是我没有赶上。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只能找到唐奕,让他为你陪葬,这样才能使原本世界线波动从而产生分支,延续出你和唐奕今天都死了的分支以及你和唐奕今天都没死的分支,我只需进入那个你和唐奕都没死的世界线,再次采取行动。

“每一次的失败我都会记下死亡原因和各种细节,以备为下一次行动提供参考,这就像rpg游戏的反复存档一样。”

她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虽然对生命没那么多留念,但她的行为表明,在8月21日至27日之间我和唐奕都已经死了六次,况且每一次都有是被她本人杀害的可能性。

“不过,这次应该真的没问题了。刚刚在大街上我已经营造了一个你们两个都存活而且我还在场的条件,我刚刚说过,你们两个同时的存活或死亡都会影响世界线的波动,而刚刚的波动恰好把我的存在也变成了合理性。毕竟现在来看,这是一个全新的分支,分支的产生会尽可能使世界变得更加合理,如今我们两个的重复,也会被合理地忽视,吊诡重复所产生的影响也就会消失。或许,这就是当两个人同时活下去后,爱神在冥冥之中给予的馈赠吧。”

余晖笼罩她的身体,我就像在看着神迹一样,无穷的神圣之中又暗藏疯狂。

“该走了。”

我以为她会从医院的大门离开,可她径直上了天台。

“现在,我知道唐奕穿越的目的了。也许,他和我一样,都是为了这份被众神玩弄,被时空禁锢的爱情吧。

“众生都是那么愚蠢,他们去追逐自己所爱的,却常常忘记那些热爱他们自己的。

“人更应该珍惜的,是爱自己的,而不是自己爱的。或许在你身旁的,就是那个穿越无数时间线程最终只为到你身边陪你说句话的人。

“去看看他吧,四年的时光也激荡不起你那冰冷的心吗?”

星月长明,霓火阑光。她站在楼顶的边缘,像是在给我说,也像是在给她自己说。

她要走了,带着对时间,对世界,对生命的亵渎,只为了一个让另一个自己与另一个爱人相遇时间再长久一点的目的。

“我猜,你是没办法逃走的吧。”

“当然,这种操控其他世界的行为本身就是违反规则的,过不了多久,那些执法者就会找我的麻烦。

“既然这样,我就用我最后的时间,完成你的梦想吧。”

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她张开双臂,化作一只坠入夜晚深渊的孤雁。“拜托了,另一个我。”

我的眼前,霎时白昼。

她终究还是制裁了自己。

为了这一场寥索凄凉的缘分。

当做梦幻也好,只不过

生命或许真的不应如此吧。

起风了,在夜空之下带着无数世界线上的讯息刺入我的心里。

是他在说,是她在说

也是我欠这个世界的一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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