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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里，艳阳高照的日子，天气好得出奇。透过窗棂的日光，暖烘烘的棉被，岳绮罗不想起床。

门口的丫鬟排成一溜儿，不敢敲门，只能干着急，迎亲的时辰一刻一刻的近了。

岳绮罗其实早就醒了，她睁着眼睛望着雕花房梁，脑子里一片空白。房门外悉悉簌簌的声音不断，她便认认真真在听。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最后是有力的敲门声。

门上印出张显宗的剪影，“绮罗，起来了吗？”语气是不疾不徐的，温柔得掐得出水。岳绮罗知道明明已经快误了时辰，张显宗也还是不舍得催她。

“进来吧。”她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指梳了梳乱发。张显宗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丫鬟鱼贯而入，个个手上都捧着大匣子。

张显宗坐到床边，看着岳绮罗微微撅起的小嘴，如花儿一般。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眉开眼笑：“还是困吗？”

岳绮罗扫了一眼满屋的丫鬟，又看了看张显宗，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困了，睡够了。”说着掀开被子趿着拖鞋便下了地。张显宗跟着她，看着她走到大红喜服面前，伸手抚摸着丝绣花纹。

“喜欢吗？”张显宗在她身旁，打量着她略带笑意的眉眼。岳绮罗却不舍得说半句好听的，眼没离开喜服，只想着支开他去：“你先去忙。”

张显宗低低笑了一声，看着小姑娘躲闪的眼神，当她是羞了。吩咐丫鬟好好伺候夫人，便出了门。

宅子门口排着长队，都是张显宗从军队里挑出开拔尖的，来当作迎亲队伍。见张显宗走到门口，士兵一个个挺直了腰板，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他们还是没胆儿领教张显宗的脾气。

队伍前头是高头大马，绑着大红花。宋陵走在队中，领着轿夫。这次的轿夫是几个县里最好的，个个大脚板，抬起轿子来不摇不晃，确保不会颠着岳绮罗。轿子是头等新轿，文县里难得一见的气派。队伍浩浩荡荡，从晨起就排在门口，不少老百姓早已围观多时。

这边，岳绮罗坐在梳妆镜前只用懒懒的发呆。丫鬟七手八脚的伺候着她更衣，上妆。最后只用她自己抿一口胭脂便大功告成。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这娇美的皮囊。尤其是这唇，薄一分则尖刻，厚一分则呆笨，偏她生得刚刚好，染上正红的胭脂，称上她凝白如玉的肌肤，饶是旁边的丫鬟也要看呆了。她得意地冲自己笑了。

翡翠耳环凉凉的打在耳后，同心锁坠得她脖子疼，凤冠重得她闹了脾气，摔了个香膏罐子才罢休。磕磕绊绊里，岳绮罗终于被蒙上了盖头。

大红铺天盖地，岳绮罗静静的坐在床沿。眼前这样的黑暗，如同井底的百年间，冷静如她也生出了一丝惶然。

她不知是怕这黑暗，还是悸这红裳。

周围脚步声嘈杂，她心里越来越沉。岳绮罗着实厌恶这红盖头，刚想扯下，手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掌心。

那只手很大，能够包住她整一只小手。十指长长，暖得发烫，能清楚的摸到分明的骨节，有着厚厚的茧。

张显宗打发了旁人，亲自来接她上轿。看到一身红衣蒙着盖头的岳绮罗，他竟鼻子一酸。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捧在心尖的人，终于要被他娶进门，做他张家的人了。

“绮罗，我来接你了。”

她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感觉到张显宗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手臂被人扶住，她小心的趴在了张显宗背上，环住他的脖子。

张显宗托着岳绮罗的膝弯，一用力便站起了身。他军人出身，背起岳绮罗轻轻松松，所以她放心的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门外锣鼓喧天，她只能听清耳旁张显宗的呼吸声，感到他稳稳的步子。

张显宗背她可比骑马坐车舒服多了，岳绮罗想，以后要让他多背我。

走到轿子前，张显宗小心地将她放下。如护珍宝一般扶着她坐进轿子。直到轿夫稳稳地抬起轿子，他才走到队伍前，翻身上马。

队伍开始缓缓前进。岳绮罗掀了盖头，打量着轿子内部。四处都缝了大红棉布，绣了鸳鸯。坐起来舒服也美观。她悄悄撩起轿帘一角，看了一眼张显宗骑着马的背影。背脊挺得笔直，斗篷随风摆着，潇洒不已。

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难得能够入她法眼的凡人，用这最后一辈子，换来日夜的耳鬓厮磨。她觉得幸福，和不知所措。

街边围着好多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无非是张显宗待她有多情深意重。这个年代早已时兴西洋婚礼，婚纱酒楼，简单得不像话。张显宗前几个姨太太便是这么进门的。偏偏因着岳绮罗百年以来骨子里的传统，张显宗跟着上了心。置办宅子，新轿，凤冠霞帔。他事必躬亲，文县许久不见这样盛大的婚礼了。明媒正娶，是为正妻。他要告诉所有人，岳绮罗是不是姨太不是妾，她是他的妻，他要所有人不能小瞧了她去。

情深意重，张显宗当得。

直到行完所有的礼，天已经擦黑。岳绮罗才晕晕的被送入了洞房。她扯下了盖头，拿起茶盏，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水。找来丫鬟赶紧为她除下凤冠，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岳绮罗心里不停埋怨张显宗，竟弄得她那么疲惫，却忘了是她自己坚持要传统婚礼的。

不嫁了，她心里直哼哼，下次说什么也不嫁了。

张显宗本无心在酒宴上多做停留，但习俗如此，他少不得要敬几杯酒。处理完一切，他火急火燎的往婚房赶去。

刚一打开门，就见得岳绮罗坐在床边，侧着身子把玩着床帘上的流苏。盖头和凤冠早已除下，乌发在脑后挽成髻，齐刘海下的眼睛眨巴眨巴，红唇娇艳欲滴。

张显宗忙完一天，此刻才看到岳绮罗的新娘妆。比往日的她多添几分妩媚动人，张显宗已然心猿意马。

岳绮罗抬眼，看他那副呆呆愣愣站在门口。一时嫌弃他这看到自己就走不动道的傻样子，又不由得弯了眉眼：“杵在那里干嘛？还不过来。”

岳绮罗一笑，张显宗只觉得这一室都被她照的发亮。心里慌张得更厉害，拖着脚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丫鬟托来合卺酒，他两人交杯喝下。辣辣的酒精下肚，张显宗也镇定许多，直勾勾的盯着岳绮罗看。丫鬟识趣的全都退了下去。

岳绮罗一双乌黑眸子深不见底，张显宗鲜少能窥得她的情绪。就是此刻她也是无波无澜的。他凑上前，托起岳绮罗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眼波流转，红唇微张。他第一次起了想要攻城掠池的念头。

她眼里的深黑，他要全都换成他的影子。

下一刻，他便印上了岳绮罗的唇。他细细用舌勾勒着她的唇瓣，与她香软的小舌纠缠。一只手揽住岳绮罗的腰，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张显宗很有经验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相比之下，第一次领会到张显宗粗暴一面的岳绮罗，显得笨拙许多，百年的老成此刻一无所用，她真真成了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难以呼吸，她从鼻子里浅浅哼哼了一声，入了张显宗的耳，那便是情难自制的娇吟。

一瞬间崩断了张显宗的理智，他搂着她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