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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之际，天气渐渐暖和了，蛰伏的势力蠢蠢欲动。士兵的操练变得得心应手也紧迫许多。张显宗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刚开始岳绮罗并不以为然，认为他勤勉。然而时间一久她却觉得越来越奇怪。张显宗在家的时间这两日变得更少了，回来陪着她的时候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却总是半夜趁她睡着偷摸出门。若是岳绮罗问起来，他竟学会了找些借口来搪塞。 

岳绮罗缩在榻上，纤巧的玉足蹬在张显宗怀里取暖。摩挲着张显宗军装的踏实质地，岳绮罗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去看张显宗。

他眼圈下已经出现了浅浅的青黑，陪她坐在榻上也很少说话，仿佛是有很多考量的样子。岳绮罗也不想开口再问他，得到的总是些敷衍的借口。她有些钻牛角尖，认定张显宗如那些寻常男人一般，怕是要有下一个姨太太了。换了以往的脾性，岳绮罗总是要恶狠狠威胁他一把逼他说出心事来，如今愤懑没有了，心里居然有些难过。

张显宗也有骗她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她猛地坐起来，赤着脚就噔噔噔的走到了床边，气呼呼的把自己往床上一丢。岳绮罗这幼女的身子在棉被里一裹，只露出一张小脸，圆乎得可爱。她把眼睛闭上，侧着耳朵听动静。

张显宗许是习惯了她的脾性无常，只当她是困觉了，只轻轻笑了一声。长长久久的凝滞的沉默后，张显宗俯身看了看岳绮罗，似乎是在确认她是睡着的。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便吹熄蜡烛出了门。

岳绮罗听得关门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坐起身来。 

她自认纡尊降贵的爱上了张显宗这个凡夫俗子，法力没有了，永生没有了。本想用着最后一辈子去试试人间的相爱。这就是相爱吗？因着对方骗自己的一点点小事抓心挠肝，她不以为然，却又有些惶恐的乐在其中，似乎比五行阴阳有趣些。

能够让她岳绮罗挂心，也是一种本事。

她可不是深宅里忍气吞声的姨太太，张显宗若是要去爱上其他女子，那她便抢他回来。张显宗是她的所有物，任何人都拿不走。翻身起床披好斗篷，她悄悄在深夜打开了门。 

门口的警卫员打着盹，听得“吱呀”的开门声茫然睁开了眼睛。见是岳绮罗，两两相望甚是无措。

岳绮罗静静立在屋门口，凉丝丝的说：“张显宗去哪了？”

鸦雀无声，岳绮罗很清楚他应该是交待过什么。她鼻子里“哼”一声，从前食人吮脑的鬼气又出来了：“说是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说了司令责罚，不说就得罪夫人，自古枕边风最猛，司令也未必能饶。说了，说不定夫人还能替他说情几句。几秒内天人交战，有个胆小的警卫员，抖着嗓子说带岳绮罗去。

拐过几个路口，岳绮罗跟着警卫员停在一栋幽静的大宅子面前。她抬眼看了看高高的院墙，越过它看院内光秃秃的树枝。门是开着的，张显宗的士兵便在这进进出出，搬运几个大箱子。岳绮罗认定张显宗是来会情人，闷着头就往里冲。

刚一进门，灯火通明。张显宗在天井走来走去的指挥。回头看见岳绮罗立在阶梯上，眼珠子差点惊出来。

“绮罗？”张显宗两三步迎上去，却瞧见了小姑娘眼里盛着的怒意。岳绮罗越过他，走到天井中央四面环视一圈，回头冲着张显宗清清楚楚的说道：“你的新姨太呢？怎么不叫出来见见。”

一句话入耳，张显宗瞠目结舌。周围的士兵很有眼力见的充耳不闻，一心做着手头的事。司令和夫人之间的事，他们还没胆子去置喙。

张显宗仔细想了想，感觉到了岳绮罗话里的醋味。一时喜悦冲头，又看到她因为误会，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有些愤怒的潮红。越想越觉得岳绮罗可爱至极，失声笑了出来。

张显宗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笑吟吟的看着她，鼻尖就凑在她眼前，看她这一刻的小情绪。看了半晌，怎么看都是招人疼的模样。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柔声道：“绮罗，你误会了。”他拉起岳绮罗的手往屋里走：“你看，这宅子里，除了你，那还有其他女人？”

在大宅子里绕了一圈，见遍大红灯笼与双喜剪纸，岳绮罗彻底明白了，又彻底蒙了。

张显宗是在，筹备自己和他的，婚礼。

“从前的宅子偏院小，就另外购置了一处，免得旁人叨扰你。文县最近不太平，宋陵说婚礼筹办暗中来就好，免得多生事端。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让旁人都知道你是我张显宗的正妻，这筹备的时间就长了些，让你疑心了…”

张显宗在耳边絮絮叨叨，岳绮罗却没什么心思听进去，在主卧看到挂在柜子里的一套凤冠霞帔和一套婚纱。她呆呆立了许久。张显宗就差把心掏出来捧给她了。

他爱她本不是多大的意料之外。怀疑却让她多了真相大白后被感动的砝码。她抬眼看张显宗笑得一脸真挚，却硬邦邦的开口：“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嫁了？”

张显宗的笑凝在脸上，动作停滞，邀功的欢天喜地梗在喉咙，一时没了语言。岳绮罗见他的反应，冷冰冰的脸上嘴角扬了起来，：“那套白森森的婚纱不要，我要穿那套大红色的喜服。”

反转来的太快，以至于张显宗只乖乖答道：“好，我记下了。”直到岳绮罗彻底的笑出了声，张显宗才反应过来，又爱又气的搂过岳绮罗的腰肢逼着她脸凑近自己：“你耍我？”

岳绮罗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好像看到前世全都落在张显宗眼里的她冷漠的背影。再一凝神，他眼里只剩下一个小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是她吗？她是许久没有笑得那样欢畅过了，她竟不知一场婚礼能换得她如此的快活。

翻尸倒骨的几百年，算是白活。她靠在张显宗的肩头，居然有些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