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女子，在静止的状态下，简直就是个乞丐。乞丐和贼之间很容易越界，为了活命，乞丐实在讨不到东西也会去偷，贼实在偷不到东西时也只好乞讨。但是裘小年听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乞丐是不会去偷东西的。因为乞丐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体虚弱，还容易生病，更不敢受伤，否则很容易死亡。只要忍忍，隔三差五吃上一顿，饿不死就行。活着再艰辛，也比死了强。活着对乞丐来说，比对别人更重要。别人想活着，活得更好，没有满足的时候，而乞丐唯一的愿望就是活着，活着就好。
裘小年说：我叫裘小年。
女子说：谁问你了！
裘小年说：哦。
女子说：雪儿。
裘小年说：对不起啊，害你没吃到馒头。
雪儿说：吃到一点。
裘小年说：不是都被我扔地上了吗？
雪儿说：嘴里咬的那块留下了。
裘小年说：厉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女子不说话了，裘小年赶紧搜索语言，否则太尴尬。即便是不合时宜的话，也比沉默着强。
裘小年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雪儿说：一般这句话后面的话都不当讲。
裘小年说：是啊，一般都讲出来了。
雪儿说：讲吧。
裘小年说：你为什么不好好乞讨，而要去偷呢？
雪儿说：我不是乞丐。
裘小年说：那你这身衣服……
雪儿说：我偷的。
裘小年说：从哪偷的？
雪儿说：从乞丐那里。
裘小年竖起大拇指，心里想：太丧心病狂了。
裘小年说：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个贼。
雪儿说：得看从多一开始。
裘小年说：比如昨天。
雪儿说：是贼。
裘小年说：前天。
雪儿说：是贼。
裘小年说：上个月。
雪儿说：不是。
裘小年说：那时候你是？
雪儿说：其实我家里很有钱。
裘小年点点头，不知为何很难怀疑她说的话。听她的名字，确实像是大家闺秀。她的皮肤、谈吐，以及乞丐服下那隐隐散发出的贵族气质，都在默默证实着她说的话。
裘小年说：那你为何沦落至此啊？
雪儿说：我偷跑出来的，出来时忘了带钱。
裘小年说：如果我没猜错，想必是你父亲逼你嫁给你爱的人，所以你才偷跑出来的。
雪儿说：不是。
裘小年说：那是为什么？古往今来富家小姐逃跑无外乎因为逃婚。
雪儿说：你别问了。
裘小年觉得有点不对劲，还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比逃婚的事更难言。突然有种直觉长生，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裘小年说：是因为…长生吗？
雪儿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说：你是谁？！
裘小年说：我叫裘小年。
雪儿说：你是他们的人？！
这两句疑问一出，证明裘小年猜对了。想不到除了自己的故乡，别的地方也修炼长生。
裘小年说：你别害怕，我是你的人。
雪儿突然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处理情绪，羞涩瞬间代替了恐惧，脸红着说：你瞎说什么！
裘小年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你这边的，我也是因为长生之事逃了出来。
雪儿说：其他地方竟然也有。
裘小年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裘小年接着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的处境虽然惨，但并算不上悲。我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感觉。
雪儿说：我就伤心。
裘小年说：恕我直言，比起被亲爹逼得走投无路的女子，你要幸运多了。
雪儿说：就是我爹。
裘小年说：啊？
雪儿说：我爹是他们的头领。
裘小年说：哦。
雪儿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安慰我。
裘小年说：你别伤心了。
雪儿说：这句你刚才说过了，不管用。
裘小年说：那我应该说什么。
雪儿说：我也不知道。
裘小年说：那我陪着你伤心。
雪儿说：这句管用。
裘小年说：不伤心了？
雪儿说：嗯。
裘小年说：那我陪着你。
雪儿说：嗯。
夕阳西下，天气变凉。裘小年紧紧衣服，心情变得沉重。原以为逃出故乡后，剩下的只需流浪，现在看来有更大的使命。长生之事恐已蔓延全国，此事不息，处处皆故乡，单纯流浪将变成提心吊胆地无休止流亡。雪儿一个女子，比自己更睿智更成熟，知道这是一条艰辛漫长的路。尽早找好了职业让自己生存下去，继而把路持续走下去。虽然这个职业并不光彩，也好过破罐子破摔。如果她是可耻，那他就是无耻。没有资格指责、嘲笑。否则的话，好比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嘲笑另一个人啃着树皮的人饥不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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