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之二4（人间失格篇）

我故作夸张地惊讶道：“这应该很疼吧！你这样怎么能行呢？是我把你拉出来，让你淋雨，害得你变成这个样子，真是非常对不起。”

我向他道歉的腔调几乎就像是女人般“温柔”，然后跑到楼下拿来棉花和酒精，让竹一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体贴地给他清理耳朵。这次，就连竹一也无法觉察到这是一种伪善的诡计。

竹一枕在我的膝盖上，说了一句愚蠢的奉承话：“你呀，将来肯定会被很多女人迷恋上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竹一的这句话居然像是恶魔的预言一样，其可怕的程度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迷恋”“被迷恋”都是一种粗俗不堪的开玩笑式的说法。无论是多么庄重的场合，只要这些词语易出现，原本忧郁的气氛就和瞬间消失不见，变得平淡无奇。但如果不是使用这样“被迷恋上的烦恼”这样的大白话，而是使用“被爱上的不安”这样的文学语言，忧郁的气氛似乎就不会被打破了。想来真的是非常奇妙。

我给竹一清理耳朵里面的脓水时，他说的那句愚蠢的奉承话“你呀，肯定会被很多女人迷恋上的”。当时，我听了之后，只是满脸通红地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其实背地里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是在由“被迷恋”这样的粗俗说法所产生的矫情氛围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不就是变相地抒发自己愚蠢的情感吗？就算是落语里面那些最傻的少爷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我是不会抱着开玩笑的心态去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的。

在我的眼中，这个世界上的女人要比男人难懂很多倍。在我们家，女性的数量是男性数量的好多倍，而且在亲戚家也是女孩子占大多数，还有前文提到的那些“犯下罪行”的女佣。我甚至想说自己从童年开始，就是在脂粉堆里面长大的。尽管如此，我一直怀着一种小心谨慎的态度去和女人接触。我对她们的想法一无所知，如同在大雾中摸索，经常会冒犯别人，受到惨重的教训。这种经历与从男性那里得到的鞭笞是截然不同的，就像内出血一样，令人不舒服，还会淤积成疾，难以治愈。

女人有时候对我温情脉脉，有时候又对我冷若冰霜。她会当众羞辱，轻视我，但到了没有人的时候，她又会搂住我。女人酣然入睡，就像死去了一样，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是为了酣睡而活着。我从童年时代就开始观察女人，尽管都是人类，可女人明明是和男人不同种类的生物。恰恰是这种无法以常理揣度、需要防备的生物，出乎意料地照顾着我。无论是“被迷恋”还是“被喜欢”都不符合我的实际情况，倒是“被呵护”这种说法更真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