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国货宣传日

清晨就有从弄堂走出来买早餐的人，天刚蒙蒙亮但街上已经陆续有人活动了。

顾小冉也来到了街上，困意被晨风驱散，袖口有些发凉，抬了双手放到嘴巴前轻呵了一口，细长的手指交叉收拢，掌间有了微微暖意。

不远处的早餐点亮着昏黄的灯泡，白茫茫的热气向空中腾涌，应在眼底起了雾气。这里的人在一夜之间自强而来的命运就像一头巨响，让人毫无招架之力。退无可进，避无可避。

只能不可停歇地往前奔走，而前路未可知，等待或蛰伏着什么，都不明朗......

“姑娘，姑娘。”

就在顾小冉神游间，被店家唤醒。她回过神来付过了钱，甩开纷乱的思绪，捻合了怀中纸袋开口：“谢谢您，早安。”

“好嘞，早。”

顾小冉怀抱热意在黎明中原路返回，至少现在不只是一个人，每句早安都有温柔的回应。

装修奢华灯火辉煌的洋别墅里，穿着洋装的顾小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正在对面的顾向南衣着豪华西装，生了一副秀气漂亮的皮相，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这个男人是极好看的。

“小冉，我脸上有东西吗？你这样盯着我看。”

“我要点心。”

“不行，你一吃多了点心就不吃饭了。”

“那就糖果。”

“不准，今天你甜食吃得够多了。”

顾向南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手边的工作，丝毫没有暂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说顾向南很疼爱顾小冉这个妹妹，虽然他们是同母异父......

顾小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拿起一颗糖：“答应你，就一个。”

“只需一块，最后一块了。”

“好。”

“大少爷，老爷说明早让您前往北平。”管家刚忙跑了进来。

“哥，去北平做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顾小冉听到去北平，赶忙跳了起来嚷着要一起去。

“乖，你好好待在家里，最近没事的话不要出门，知道吗？”

“为什么呀哥，你这出去又是半个多月，这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呢？”顾小冉摇了摇头，显然不满。

“傻丫头，如今各个地方都在打仗，我也要去送些物资过去呀！”

“那，你可要早点回来，别让我和妈等太久了。”

“好，我们家小丫头长大了，知道关心你大哥我了。”顾向南笑了笑面上很是欣慰。

“卖报卖报，号外、号外！咱们百姓把心齐、日本产货无处去！商会新消息，今儿个起振兴国货，详文在报上，老爷、太太，要一份晚报伐？”

“号外号外！百货公司跟着国货大热卖啰！靓阿姊，要读晚报无？今儿个没带钱不打紧，不买不打紧，俺天天在这一带卖报纸哩，阿姊若有记得隔天照顾生意再好不过啰！呀小老爷，咱们社可不兴用过日本人的纸，您瞧这质地，是那长沙来的芦苇纸哩，打包票的实心国货，先生买一份报也算得支持国货吔！”

顾小冉今日学校无课，下午的时候走在街上就听见报童拿着报纸国货宣传日，眼下正打仗，想来支持国货也是利国利民。

“伙计，给我拿份报。”

“好嘞，小姐您拿好。”报童热情地递过来一份报纸，伸手接过铜板就跑开了。

顾小冉拿起报纸，看完不觉对这个国货宣传日充满了好感。

“看来，该去做点实质性的事了。”

虽然今天无课，可圣约翰学院依旧有学生出入，这里虽说是洋人创办的学院，但来读书的大多数都是中国学生。

天下之安危，匹夫与匹妇与有责焉，稍有国家之思想者，恐断不能袖手以观矣。

“同学们，看看国货小玩意儿，看看牙粉啊！瞧一瞧嘞看一看，我们物品物美又价廉，支持国货！”

“小冉，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公然在学校卖起东西来了？”

“你家是有什么困难吗？我们组织给你捐款吧，你可别在这么东拼西凑的卖东西了。”

“是啊，你有困难和我们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不是，不是。同学们都误会了！”顾小冉连忙解释道。

“同学们，今天是国货宣传日，这也是个利国利民的机会，我们也要行动起来，坚决抵制日货。”

“有道理啊，不如我们和校内的同学们都联合起来，卖些雪花膏和牙粉，让国人都使用我们的国货。”一个男同学听到顾小冉的建议，连忙赞同。

“我赞同，我们家的安利百货公司大家都知道，里面都是国货，需要什么去我家拿就是了。”穿着纯白色旗袍的短发女生也附和道。

“支持国货？我看国货也不一定好，我这手表就是西洋货，这么多年都好好的，试问国内的怀表哪一个能用的超过五年？”穿戴黑色西装头戴礼帽的男生显然不满，对这样的活动更是不屑一顾。

“崇洋媚外什么呢？知道你家是国际贸易，少不了和洋人做生意，今天是国货宣传日，不是洋货宣传日，懂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藐视了他一眼。

“小四眼你属阑尾的吧，那么喜欢发言？”听到戴眼镜男生的话，他显然不痛快，上前就要对戴眼镜的男生大打出手。

“早就忍你很久了，你来啊！来啊！在学校公然挑衅我看你敢不敢动我一下！”

“我还今天就打你个四眼狗！”

“哎！哎！别动手，别动手啊！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难道要自相残杀让那些洋人看笑话？”

“是啊，一点点小事至于动手吗？”

“哼，小赤佬你不要惹事情。”戴眼镜的男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就离开了。

“小冉，我们不能在学校这样卖东西了，还是国货宣传，要是让那些洋人知道的话，肯定是不允的。”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看着顾小冉摇了摇头，觉得不妥当。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今天大家都没课，不如我们就去街上宣传？让那些大老爷，太太和小姐都能够买我们的国货。”

“那正好啊，我们一起去。”

生于乱世，国人做生意自然是要国人想，而国货宣传也是一个将国货发扬光大的机会，走过这乱世的坎。

“瞧一瞧嘞，看一看，这里的东西真新鲜，工人团结大过天，去把那狼犬驱赶出。瞧一瞧嘞看一看，国货当自强！快来买国货了，牙粉、火柴盒、雪花膏应有尽有。”

“您好，来一份牙粉…谢谢！”一个路过的女商人看到有学生在宣传国货，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就买了牙粉。

“好的小姐。”顾小冉递给女商人一份牙粉。

“谢谢，加油啊！”女商人将铜板递给了顾小冉。

“谢谢小姐的光临，慢走呀！”

“有雪花膏吗？”一个身着绣着满目繁花开叉旗袍的女子略微带着一丝鄙夷走了过来。

“有。”顾小冉只回答了一个字。

“怎么，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们的东西？”

顾小冉看着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是个舞小姐，也不多说什么：“想买就买不想买就算了。”

“怎么，你是看不起我？”舞小姐看着顾小冉有些轻蔑的样子。

“你要买就买，不买也别影响我们的生意。”

“这世道可真好笑，人人嘴上都说我们歌女舞女赚的多，可是最看不起的也是我们。怎么，看不起我们赚的多？还是看不起我们赚青春的钱啊？要是能有的选择，谁他娘的愿意做皮肉生意啊? ”舞小姐看着顾小冉对她的态度显然不满。

一旁的同学解围道：“小姐，没人看不起你，主要是今天是国货宣传日，小姐平日用雪花膏还是洋香水？”

“国货宣传周是个啥东西？买雪花膏降价不啦？”舞小姐听了倒是饶有兴致。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今天是国货宣传日所有的东西都按进价给你，还不满意？”顾小冉有些忍耐不了，索性开门见山。

“哟，侬年纪小小脾气还挺大，艳颜水有没有？这便宜不捡白不捡哩。”

“有有，都有。都是好货，看你需要哪一款？”一旁的同学看着舞小姐点了点头，赶忙拿给她。

“行啦，这些就足够咯，都包起来吧。”舞小姐出手倒是大方，拿起一把钞票就全给了出去。

“那个，小姐您有零钱吗？这我们恐怕没法子找给您。”看着这些钞票，顾小冉身旁的同学有些为难。

“行啦行啦，看你们也不容易，不用找啦！我赶着搓几圈麻将，不瞎耽误功夫。”说完舞小姐就拿着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冉，这个小姐也是个好人，就是嘴刻薄了些，你看出手都这么大方了。”同学数了数钞票，显然有些惊讶。

“她这也算是支持国货，做了件好事，这些钱就留着捐给教会的孩子们吧。”顾小冉不经意间摆了摆手，倒是不在乎。

“好了，今天的钱也算是赚够了，东西也卖的差不多了，回去吧。”顾小冉收拾好了余下的东西，就想着回去。

“小冉，这剩下的东西.....”

“你拿回去吧，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从你家拿的，回去替我谢谢伯父伯母。”

“哪里话，今天卖了不少，我爸妈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平时店里虽然也有人光顾，但今天赚的可是比店里足足多了一倍。”

顾小冉走在回去的路上，她看到街边受苦受难的人，自己的心里更是不好受，最后还是去旁边的包子铺买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给街边受难的人。

“谢，谢谢。”看到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更是心酸不已，他们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什么时候会有大同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