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六）

慕家手上也确实掌有一些兵权，且慕将军常年出外征战，早已为慕家赢得许多人心。

常说功高盖主，眼中钉过于碍眼便设法拔掉，以免日后会溃烂，将一发不可收拾。

苏怀想了想，终是寒了心。他终于能明白那些可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戏本。

高高在上的帝皇，怎么会容忍这些人的存在呢？

苏怀还沉浸在自己的哀思中，不知不觉竟然逛到了醉梦楼。他想了想，还是越过墙头，绕过了外头咿咿呀呀唱着戏的唱戏人，只身便往他房间去。

待走到房前，门窗却是紧闭的，平日里虽然不常开，但也不至于大白天也关上。

苏怀心中不觉一紧，忙上前去，还未到门边，就听得屋里头的声响。

“我说慕少爷，如今当不了少爷了，却跑来当个下等戏子，好生委屈你了啊！”

这公鸭嗓，听着倒是耳熟。

“放尊重些，现在，立马都给我出去！”慕歌的声音传来，带了些微弱，只是他才说完，不一会儿就被其他人的调笑声掩盖，显得特无力。

“你以为你还是慕家大少爷？哦！还是觉得苏小霸王会来保你？可别做梦了，他这会被严加看管，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上你？来！慕少爷，赏把脸，把这酒喝了吧？”

“放开我！”慕歌仍在吼着，不难听出他在挣扎。只是还未挣扎开，却被一声巨响所掩盖。

屋内的人俱是一惊，忙转过身去看，便见着苏怀的身影在门外，那木门竟然已经轰然倒下。

“是谁说我都自身难保的？”他的眼眸微抬，入眼就见着那人胸前衣襟被酒浇湿，而屋内有四五个人，手中各拿着酒，正是平日里一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放手！”那双抓住他衣襟的手格外刺眼，，苏怀几步上前，一脚就把那人踹了出去。

“啊！”伴随一声惨叫，其余人已经反应过来纷纷吓得跪下。

“苏少爷……苏少将，不关我们的事的，是王公子，王公子他……”王家公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常年在外寻花问柳，之前曾有意与他们接近，被苏怀修理了一顿方才罢休。想不到如今，竟然还这般不知死活，亲自找上门来。

苏怀冷眼看他：“说吧，哪只手动的他？”

他的声音微沉，那张本就阴柔的脸此刻却如同地狱罗刹，看着王公子，却仿佛像看着死人。

“苏……苏少爷……小的该死，您，您就饶了小的一回吧！”王公子反应过来时，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当即不停磕头，吓得脸色发白。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哪只手碰的他？”那剑已出鞘，明晃晃的晃过所有人的眼。

“苏少爷……啊！”一阵疼痛袭来，再低头一看，一双手臂已经被齐齐切下。王公子耐不住那疼痛，当即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你们都给我听好，回去告诉礼部尚书，要找人算账的话，只管找我苏怀便是！滚！”

那些人听了这话才如蒙大赦，当即将王公子以及现场清理干净，转身逃似得退出屋内。

屋内隐隐约约还带着血腥味，苏怀嫌恶的看了一眼，转身就将窗户打开了，才回头看着他。

“你没事吧？”在看到他胸前的濡湿后，还是不觉皱眉，转身自顾去衣柜拿了件干净的衣服，递给了他，说道：“去换上，免得着凉。”

“你又来做甚！”没好气扯过衣服，想着习惯性当他面换一下，微一顿，想到如今这番场景也真心不合适，眼眸间不觉就黯淡无光了，才往屏风后换上衣服，一边问道：“也不怕再被责罚？”

“你这是在关心我？”苏怀低头浅笑，见着屏风后那倒影过来的影子一怔，嘴角笑意更深了。

“我只是怕令尊再给我安条什么罪名！”慕歌一席话说得彼此无言，苏怀不由低头，终是闭嘴不谈，只好背过身去。

屋内静谧得很，唯有呼吸彼此交融。慕歌换好了衣服，却躲在屏风后不曾走出来。而苏怀背对着他，心里想着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也知晓再也无话可说，就这样独处着，闻着酒香味中掺杂着的血腥，相对却又无言。

还是慕歌先开口，他从屏风后走出来，神情略微有些不耐烦，开口说道：“没什么事就不留苏大少爷了，我要休息，请您出去。”

那一抬头，却刚好见着他回眸。慕歌不觉觉得有些不适，见着他那身影，仍觉得仿佛还在那会儿，他们一起玩一起疯，能策马奔腾潇洒从林中过，能诗酒画意纵情山水间。

那会，总是像现在这样，他站在屋内等，也是这样背过身去，那身影如青竹，直着身板，气质与生俱来。

他还记得，那会也因为自己，苏怀和人大打出手。

那时是因为怀哥飞出去了。怀哥是苏怀在外猎到的鹰，性子烈的很，驯了好久才安分些。只可惜鹰终归还是要翱翔苍穹的，一个不留神，怀哥就从慕府飞了出去，待到他察觉，追赶出去时，早已经没了身影。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青楼门前去的，待那些花花绿绿的姑娘缠着时，竟然脱不了身，如果若不是苏怀把那些姑娘吓跑，如果若不是他跟青楼里面的大汉干了一架，还真没那么容易脱身。

慕歌想着，忽而“噗嗤”一声笑出来，才抬头，便见着苏怀惊诧的盯着，半张合着嘴，半晌才对自己说道：“你终于又笑了。”

慕歌确实好久没有笑了，身似浮萍，命如蜉蝣，还哪来的心情笑？

然而苏怀却仿佛多舒心般，硬是绕着他走上几圈，嘴角微微扬起着，依旧意气风发。

“慕歌，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其实他是想说，慕歌，有我在，终有一天，我要还你一世清明，一生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