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五）

慕歌的旧疾自七岁那年便有了,病因至此都无从得知。只知晓他一激动就会犯病，继而出现呕血，昏迷的症状。

苏怀从皇宫中匆匆赶来，也不敢从正门入，只是掀了瓦盖进入房中，恰好见着他半卧在床上，手中握着什么。

“你怎么来了？”眼前晃过一抹身影，待看清来人，慕歌立马脸色一变，左手下意识往被褥中钻了进去，细看下，可见他带了些慌张。

苏怀自是无暇顾及这些，他快步上前，坐上了床沿。

“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苏怀眼中溢满了心疼，见着他确实大病一场的模样，竟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低声喊着他的名字：“慕歌。”

“喂！你放开我！”一只手推着他的左肩，奈何力道不足，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他闭了闭眼，似乎极力隐忍着：“放开我听见没有！”

“昨晚可呕血了？老管家呢？怎的没好生照顾你？”将他平放回床上，细心的为他掖好被褥，半晌才继续说道：“离开这里，我给你找个安静的地方……”

“不劳苏少爷费心，慕歌如今乃落魄的罪臣之子，哪里敢高攀苏少爷？且听闻苏少爷正被禁足期间，这般贸然过来，就不怕令尊再罚得重些？”说完，慕歌干脆背对他躺着，说道：“苏少爷还是请回吧，出了什么事，慕歌可担待不起。”

“你我非得走到这一步吗？”想想也是觉得可笑，为了他，军仗也受了，禁闭也关了。现如今，却换来一句担待不起。

苏怀低头一阵苦笑，当真是自己非得来找这些不堪受的。

“从幕府倒下那一刻，你我注定只能是仇人。”过去的情谊，那些有关于他的回忆都要一一抹去。他忽而一闭眼，咬牙切齿道：“我恨你！恨你们苏家！”

苏怀却是一怔，心口处泛起疼痛感，竟下意识的握拳，略感无力。

他早该料到的，终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对立面。而他，没有其他选择。

“好生照顾自己。”从怀中掏出药，只看了他一眼，才将药瓶放在桌上。“这些药可缓缓你的旧疾，记得吃。”

慕歌依旧沉默不开口，也不曾回头，仿佛视他如无物。

“我走了……”想伸过手抚上他的脸，终究是无力的垂下，转过身便跃下屋檐。

再也听不到动静后，慕歌才缓缓起身，抬头迷茫的看了一下屋顶，那瓦片已重新盖上，仿佛他不曾出现。

沉默半晌，才失落的将被子一掀，把被子下的小纸条拿出来。

他重复的看了一遍，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只是将纸条握在手里，然后撕碎了扔在床边的火炉里。

他微抬眸，便见着那瓶药，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终是疲惫得闭上双眼。

不管如何，他们都回不去从前。之前的种种，就当梦一场吧……

也不知是谁多嘴说了御花园一事，整个皇宫都开始传闻苏怀和朝颜公主在御花园幽会一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而苏父在听到传闻后大喜，竟当即撤了苏怀的禁足，只是令小四寸步不离，不让他有机会去找慕歌。

小四虽是听令于苏父的，可还是抵不过苏怀的神通广大，哪怕是派了几十人重重把守，还是让他跑了出去，且神不知鬼不觉。

这天，苏怀又越过墙头从苏将军府跑了出来。正得意者，回头恰好见着苏父阴沉了一把脸站在墙边，而他身后，还有个小宫女。

苏怀当即在心里问候了公主一万遍，这才不情不愿的入宫去。

“公主找我所为何事？”是公主暗地里派来的人，又刚好苏怀那时跑出去了，苏父去找时扑了个空，寻思着只能在墙头碰碰运气，却不料竟真的找着他。

碍于宫里的人还在旁边，苏父也不好说什么，只吩咐他入宫去，但苏怀知道，自己这回肯定脱不了身了。

“公主，苏怀还有要事在身，不只是有何急事，要在这时差着我过来？”要不是朝颜突然杀过来，自己早到慕歌那里去了。苏怀暗地里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问道。

“你们先退下，本宫与驸马爷有事要谈。”屏风里走出一妙龄女子来，苏怀只看了一眼，便见着周遭宫人全数退下。

“驸马爷？”心中暗思量，还是狐疑的问出口。“公主……”

“不这样叫，怎么叫那些人去传话？之前你我御花园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如此也好，这样你我便有机会多多见面了。”

听在耳边，苏怀却是眼眉一皱，开口问道：“公主还未曾提及，找苏怀来到底所为何事？”

“其实是想问怀哥哥，慕哥哥可好些了？我这阵子……”话还未说完，抬头便见着他背过身去。朝颜有些不解，才想上前，那人已开口。

他说：“我已给慕歌送药去，不劳公主费心。”

“也不知慕哥哥可会恨我，慕家一事，我也是近来才得知。”眼见那一双泪眸楚楚可怜，朝颜坐下微微抽泣，才抬头道：“怀哥哥，你也信慕家有谋反之意？”

“莫不是，公主觉得苏怀亦有份陷害慕家的？”此事乃自己父亲所为，他却是万分不知情的。如若不是被派遣去讨伐贼寇，想必不会错过此事。

垂眸想了想，莫不是那时，早已入了自己父亲的圈套？

“怀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前阵子，曾在父王那里听到与令尊的谈话。说是龙袍已藏……无力回天……朝颜听不懂，怀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龙袍已藏……无力回天？”他低头细细思量，忽而一握拳，心中已知晓了一二。

莫不是皇上也参与此事的，并且，他与自己的父亲合谋陷害了慕家？

果然，到底功高盖主太过招摇，终惹杀身之祸么？

“怀哥哥，你想什么呢？”朝颜上前拉了拉他的手臂，见着他神色慌张，不由开口问道：“怀哥哥可是知道些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朝颜，倘若她知道了，必定会闹到皇上那里去。”苏怀心中想着，也仅回头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忍，只是拉着她坐下。

“朝颜，这些话且莫与旁人说起，听懂了吗？”

“朝颜知道了，那怀哥哥，慕哥哥那边……”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再受半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