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若如初相见（五）

白锦陌在生两位小公子的时候伤了元气，基本上每天都在昏睡中，两位小公子除了奶娘照顾外，其余的时间都是素芝在照顾，素芝还对白锦陌说孩子不哭不闹很好带的。

　　蓝曦臣每天在处理云深不知处的公文，晚上基本上都是在照顾孩子，有时她深夜醒过来，依稀看见他抱着孩子在屋中走来走去的哄他们睡觉，她不知他是云深不知处的家主，这些事本应是她的职责，为何他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呢？

　　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哄孩子睡觉，蓝辰今天晚上不知为何老是不睡觉，蓝亦早已经睡着了，蓝曦臣抱着蓝辰轻声地哄着他，可他就是不睡觉，手里还抓着他抹额的发带，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着他，白锦陌轻声叫道：“阿臣。”蓝曦臣转过身朝她走去，眼里满含歉意，“把你吵醒了。”

　　白锦陌起身，如云的墨发散落在身后，如玉的脸上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恢复了红润，她伸手接过蓝辰，看着丈夫满眼的疲累，她的心里不由得心疼了起来，“阿臣，孩子我来哄，你快睡一会。”

　　她将自己身边的被子掀起示意他睡下，他起身脱去外跑躺在床上说：“锦陌，我眯一会儿，你若是累了叫醒我就行。”他确实是累了，刚躺下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白锦陌将蓝辰哄睡着后，她将孩子放在了他们中间，然后静静的看着他的眉眼。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嫁人生子，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她的丈夫虽是云深不知处的家主，但却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的不在意，刚成婚时他虽是不愿意，但却从来未曾怪过她，生产后她身体不好，他既处理云深不知处的琐事又照顾孩子们，也从未怨过她，反而一直在照顾她，她抚上他的眉眼认真地描绘着，他似乎真的累了，均匀的呼吸已向她说明他已经熟睡。

　　这夜出奇的黑，屋里的烛火一直燃到了天明，蓝曦臣醒来时白锦陌还在睡着，蓝辰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床上的云纹蚊帐，他起身穿衣，奶娘来将孩子抱去喂奶，白锦陌看着孩子们心里不由的失落了起来。她作为母亲却不能亲自哺育他们，白锦陌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久久的不舍回头。

　　蓝曦臣自是看到了她眼里的失落，他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说：“你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不能喂养孩子，等你身体恢复好以后再带孩子。”他果然一眼便能看出她心里所想的。

　　“阿臣，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笑着说：“夫人想和我说什么？”她径直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缓慢地说道：“我接手右护法之位后便选择了长安做我的影子，当时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太孤独了，便想着有个人可以陪着我，长安曾因为救我落了一身的病痛，我不能弃他不顾，他和你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既不允许你受到伤害，也不允许他在因救我而折损自己，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蓝曦臣听她这样一解释，心里便澄明的多了，长安的出现和白锦陌对他的态度，确实让他感觉到了白锦陌对长安的过分在意。他压下心里的不适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可它像是如鲠在喉般令他食不下咽，坐立难安，所以他选择了闭关，让自己静下心来。他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没有人教他该怎样处理这种事情，所以他选择了逃避，“看来是我误会了，错在曦臣。”

　　只要是白锦陌解释，他都会相信她，“阿臣，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人，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我好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你和孩子都不在我身边，我依然被困在那座漆黑的宫殿里。”

　　他抱紧白锦陌的身子，“这不是梦，我和孩子都会陪在你身边。”这无边的云朵不知何时散了开来，云深不知处后山的流水融化，酷冷的冬季结束了，春天要来了，白锦陌的身子养好后，云深不知处便办了孩子们的抓周礼，蓝亦抓了父亲的朔月，蓝辰抓了母亲的落雪，等到孩子稍大些，第一声叫的是爹爹，白锦陌还打趣着说怕是他们不认识她这个母亲了。

　　素芝逗他们玩时感叹道：“两位小公子可要比泽芜君和含光君小时候幸福多了。”白锦陌当时正在给孩子们缝置衣服，她停下手里的活，问道：“为何这样说？”

　　“夫人，泽芜君和含光君小时候母亲就离世了，青蘅君常年闭关，他们是蓝老先生带大的，蓝老先生那样严厉的一个人，可想而知他们小时候该有多辛苦了，可两位小公子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父亲疼，有母亲爱，自然幸福多了。”

　　她嫁过来也有三年多了，可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蓝曦臣的母亲。她曾想过青衡君的妻子定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才情与修养定是世家女子所比拟不了的，的可听素芝这样一说，她似乎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凄美。

　　晚间用餐的时候，白锦陌问起了蓝夫人，蓝曦臣拿筷子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会，白锦陌放下手里的碗，脸上似乎略有歉意，“我是不是触犯蓝氏家规了。”蓝曦臣摇了摇头，他从书桌底下拿出一幅画轴递给她，她打开一看竟是一副女子的画像，画中的女子身量纤细、体态端庄、眉眼如画、笑容可掬。

　　她抬头看向蓝曦臣，“这便是我的母亲，我对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已经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叔父说父亲当年夜猎时遇到了我的母亲，可谓是一见钟情，两人也曾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过，我和忘机从生下来后便抱去给了别人抚养，母亲一直被关着，从来都未曾出去过。”

　　“母亲为何会被关着？”

　　“她杀了父亲的一位恩师，父亲为了保她性命，便将她关了起来，等我和忘机稍大点后，便交由叔父教导，每个月都有一次去见母亲的日子，我们早早的做完功课等着去见母亲，母亲从来都未曾抱怨过自己被关起来有多苦闷，她依旧坐在一边看着我和忘机温习功课，那个雪天叔父告诉我们母亲不在了，当时不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母亲会回来，会带我们进屋去，稍大点后，我和忘机都知道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白锦陌对这位蓝夫人的遭遇也是满含同情的，难怪蓝忘机的性子不似蓝曦臣，原来他们小时候的遭遇竟如此的令人心痛，“被关在云深不知处寸步难行，又与亲生孩子不得见面，母亲该是怎样度过这漫漫的幽静岁月的。”

　　“这无非就是恩怨情仇，迫不得已罢了！”

　　“我也曾待在梨园五年，那五年虽是过得很平静，可也想着出去走走，因为了无牵挂才会待在梨园，而母亲却在思念里熬出了心病，最后郁郁而终。”

　　对于蓝夫人，她也是满含疼惜的，一想到她的遭遇如此的坎坷，她纵使铁石心肠也钦佩她的勇敢和无畏。他的神色略有忧伤，世人都知他年少时掌管整个云深不知处，温氏暴虐，他以一己之力游说各玄门世家讨伐温氏，射日之征以温氏被灭而告终。

　　它是人人口中称赞的泽芜君，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站在窗前看着什么？也只有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他才会记起他的母亲在面对这漫漫长夜时，是否也会像他一样站在窗前想着她的孩子？对母亲的记忆已越来越模糊，父亲虽是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却在常年的幽静岁月中郁郁而终。

　　他的妻子像极了当年的蓝夫人，他现在很迷茫，亦如当年魏婴修炼诡道蓝忘机的迷茫一样，他怕她会向金光瑶当年骗他那样。魏婴当年被众玄门世家不容，在不夜天，他被万鬼反噬身死，十六年后他献舍归来，可白锦陌却未必有他这样好的运气，他虽将她关在了云深不知处，可总会有人趁他疏忽之时重伤她。

　　在清河的那一幕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曾向长安了解过她以前的生活，她不是那种悲悯之人，在她的眼里世间的善恶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她只信自己所判断的善与恶，从不信他人设下的标签，她既护内还不讲理，之前她的手下遭人诬陷，她硬是折断了诬陷之人的手指。

　　万濯门中的下人都不敢去她的住处，因为她对人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她的住处也只有长安一直在那里当差，其他的人都被她以各种理由给退了回去。

　　长安也曾说过：从她记忆恢复之后，她的性子也变了不少，或许是在云深不知处待的时间长了，她的性子也软了不少，身上冷冽的气息全部消失了，这和她所处的环境可能不同吧！

　　以前她的使命是护万濯门门主坐稳门主之位和镇压门中反叛势力，她那时很累也很苦闷，年纪轻轻地便处事沉稳、手段狠辣、遇事果断，直到遇到泽芜君后，她完全扮演的是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从她成为右护法后，我便一直跟着她，虽然是有无上的权力，可她并不开心，只有在云深不知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是最快乐的，每天陪着丈夫哄着孩子，这比她手里握着无上的权力要幸福的多，泽芜君，她的快乐源于你，莫要因为其它毫无牵连的事或人而毁了这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