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地有清霜

　　次日清早起来梳妆，萱草帮她梳理好发髻，从盛放着首饰的木盘里挑了枝银镀金缉米珠镶琉璃蔷薇步摇，长长的珠串沥沥作响。若晚揽镜自视，满意地点头，“萱草的手艺越发好了，有赏。”

　　萱草喜滋滋地谢恩，大着胆子开口道：“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协理宫权之事还没有过了明面，若晚不欲多言，微笑道：“今日娘亲进宫，我自然高兴。”

　　刘氏早早就递了帖子进宫请安，先去昭阳殿拜见了皇后，才往畅安宫来。穿过垂拱月亮门，两侧青藤细叶，绿云冉冉。隐隐听到几声鹤唳，悠悠扬扬。过游廊，穿玉堂，早有小宫女候着，见了刘氏，一迭声地“夫人安好”“夫人来了”。

　　刘氏被人引着进了正厅，见上首之人长衣广袖，衣饰锦绣，忙行礼道：“臣妇冯刘氏请娘娘安。”

　　若晚忙道：“娘亲快请起。”青莲和细雨一左一右地扶她起来。

　　刘氏一身水红妆花缎子的衣裳，衬得人精神头极好，她目光向予源看去，“二皇子都这么大了。”

　　若晚招手让予源上来，道：“这是你外祖母，你喜欢的竹蜻蜓、拨浪鼓儿都是外祖母送来的。”

　　予源乖巧说道：“外祖母安好，予源多谢外祖母。”

　　“好，好。”刘氏喜不自禁，连保养得宜的眼角都被挤出了笑纹。

　　逗弄几句，若晚便让青荷将予源带了下去，让人重新上了茶。

　　刘氏端起茶盏却不喝，斟酌着开口道：“茂哥儿也大了，老爷的意思是先给他定一门亲事。进宫前老爷嘱咐我茂哥儿的亲事要娘娘拿一拿主意。”

　　若晚略想一想，大约是有人觉得冯茂年少有为，想先定亲，这是应有之义，遂笑道：“可有人选？我久居深宫也不知有哪位大人的千金待字闺中，品性如何。”

　　“老爷与我已经择定了几个人选。”说着，刘氏拿出一张纸笺递给她，“老爷说娘娘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嫔妃了，茂哥儿又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男丁，总得要娘娘看了才好。”

　　纸笺上面写着三五女子的姓名，后面是出身门第与年龄。若晚一一看过去，虽然不知相貌如何，但是家世都不错，可见是用心了。

　　眸光落在其中的一个名字上，微微有些惊讶。

　　刘氏一直注意她的目光，问道：“娘娘，有什么不好么？”

　　若晚指着“甄玉姚”三个字，道：“这是甄婕妤的妹妹吧。”

　　“正是她。”

　　甄玉姚只比冯茂小上一岁，父亲是吏部侍郎，长姐是新晋宠妃，确实是个好人选，不过……若晚轻轻摇了摇头。

　　刘氏心里也就明白了这个甄玉姚不能娶，心里暗暗后悔，早该想到娘娘和甄婕妤这位新宠关系不会太好。又思及自家夫君非要让娘娘过目的深意，不仅是显示对娘娘和茂哥儿的看重，更是担忧结了不该结的亲。

　　虽是亲眷终究有碍于宫规不能久留。若晚送了刘氏至垂花门外，待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回到殿中。

　　后日玄凌亲下了口谕，命畅安宫昀昭殿昭仪冯氏协理六宫。

　　消息传出，有人惊有人怒，有人羡有人妒。

　　宓秀宫内气氛凝滞，错金螭兽香炉中烟雾缭绕，那雾白轻烟便带出了缕缕幽香。

　　虽是秋日，华妃仍旧觉得一团火烧得人心头烦躁。挥着白纨素面泥金芍药花样的纨扇，语气渐冷，“沈氏有孕，冯氏得权，眼见着她们是一个比一个的过得好。”

　　丽贵嫔讨好地开口，“她们哪能和娘娘比。”

　　华妃抬眼看了看，冷笑一声，“你很会说话啊。”挥手将手中的纨扇向她掷去，那纨扇的扇柄是象牙镂花做的，这一下去势极快，重重地砸在丽贵嫔的额角，一下子就红了一块儿。

　　丽贵嫔“哎哟”一声，来不及喊痛，就先跪下说道：“娘娘息怒！”

　　曹琴默唬了一跳，生怕自己也被迁怒，道：“气大伤身，还请娘娘息怒。”

　　华妃细眉丹唇，怒喝道：“一个个的都要爬到我头上去了，叫本宫怎么息怒？”

　　她一发怒，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

　　曹琴默打破了平静，劝道：“娘娘，臣妾浅见，觉得宫权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您不能失了皇上的恩宠啊。”

　　华妃玉颜上的怒色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愁苦，道：“自从行宫回来，皇上对本宫就不如从前了。你说，难道江穆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臣妾不知。”曹琴默又道：“不过沈婕妤那边未必不会和皇上说些什么。”

　　华妃蹙着好看的黛眉，“皇上冷落本宫，就是信了沈氏的话？她的话怎么能信！”

　　曹琴默一噎，心道这事儿你也不无辜啊，婉声道：“不论如何，眼下娘娘最要紧的就是重得皇上圣心，宫权什么的可以先放放，娘娘可不能舍本逐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挑拨您和皇上之间的感情。”

　　华妃凝眉片刻，“你说的有理，只要皇上相信本宫，其他人不足为惧。”她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丽贵嫔，“起来吧。”她又问，“温宜如何了？”

　　曹琴默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含了戚戚之色，“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温宜的身子，近来又犯了几声咳嗽，太医也不敢用药。”

　　华妃本来有意借着温宜能换来玄凌的再度垂目，此时听得温宜身体不适，扶了扶云鬓，黛眉挑起，说道：“把温宜抱来本宫这里，谅太医不敢不精心诊治。”

　　秋日里的阳光滟滟地拂了一身，曹琴默却觉得身子泛上一层冷意，“有娘娘恩泽，太医如何敢不精心？只是一来小儿不好用药，二来皇上关注西南战事，臣妾也不好拿此事烦扰。”她语带艳羡，“听闻娘娘父兄立了大功，皇上就是为着娘娘，也不会冷落了的。”

　　华妃闻言果然欣喜，再不提将温宜抱过来之事，“罢了，本宫这里还有些上好的川贝枇杷，你拿了去给温宜吧。”

　　曹琴默松了口气，“谢娘娘。”

　　回了和煦堂，曹琴默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一气饮下半盏，“说了一上午的话，真是口干舌燥。”

　　音袖轻轻为她捏着肩膀，“小主受苦了。”

　　曹琴默叹气，“只盼着我也能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她轻轻地拿起青色茶钟的盖子，发出了叮当的清音，悠悠道：“去和冯昭仪说一声，我既替她说了话，可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啊。”

　 若晚关注于宫权，华妃关注于复宠，沈眉庄一心养胎事不关己，甄嬛心知玄凌不会冷落华妃太久，一心固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