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元之死

鎏金蟠枝烛台上，九支花烛参差而燃，花烛外笼着鲜花宫纱灯罩，烛光透着温暖明亮的橘色如温泉般汩汩流在仪元殿明蓝色的软烟罗上，无端带出一抹凄艳的颜色。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昌嫔两颊蜡黄，双眼通红，不施粉黛，她狭长妩媚的眼帘小心翼翼地垂着，玄凌正坐在榻前，与她嘤嘤私语，好生安慰。

烛火燃得久了，殿中有些暗，只有长窗里透进一缕琉璃瓦上的天光，笼在云灿沉静似水的面上，如聚雪凝霜一般，“臣妾恭居夫人之位，协理六宫，皇上命臣妾和端妃查处，臣妾不敢不用心，因而夜审皇后身边的绘春，严刑之下绘春对残害皇嗣一事供认不讳，更是吐出当年有人指使她以桃仁代替苦杏仁，谋害纯元皇后。”

时间像是被寒气所凝，过得格外缓慢。 玄凌一字一字吐出，“是谁？”

云灿停一停，似要平息胸臆激荡的气息，“纯元皇后之妹，朱宜修！”又命太医说出桃仁与杏仁的区别。

端妃问道：“若有产妇不知，每日所食的杏仁茶加少许桃仁的会怎样？”

太医大惊失色，忙跪下道：“若真产妇天长日久服食少量桃仁，孩子既使在腹中长大也会胎死腹中，生下的死胎会身带青紫痕迹。”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所有人像是寒冬腊月被冻在了结了厚厚冰棱的湖水里，玄凌额上青筋暴涨，原本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只唇角依然是冷冷的笑，叫人不寒而厉。

端妃面色沉重，言语亦如长针深深刺入骨髓般疼痛，“皇上可还记得？纯元皇后有孕的时候总有不适之状，末了临盆之时惨痛异常，生下一个死胎便撒手人寰。而那孩子的身上带着好几块青斑，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玄凌的眉心猝然耸动起来，神情几乎凝滞在了那里，且悲且喜，且忧且哀，复杂而深邃。

良久良久，他轻声道：“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他无声地微笑着，那笑容哀凉胜寒霜，“朕的那个孩子福气甚好，可以不用离开他的母亲，这样一同去了。”

云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安静了片刻，才依着打算好的话说下，然而舌尖也麻木苦涩了，“李太医，本宫问你，胎儿身带青斑，有何原因？”

太医不敢马虎，忙道：“胎儿在母体中受惊，或是被些寒凉药物间接入侵，便会身带青斑，若此性寒药物用得久了，孩子长期受寒，便会胎死腹中。医者皆知，死胎比小产更伤身体，胎毒会慢慢反至母体，母体本就为寒毒所侵，又遭胎毒反吞，极是伤身，损命都也甚多。”

声音若能噬人，大约也如玄凌此刻一般，“朕记得，为保纯元饮食周全，一应细节皆是宜修经手照顾，侍奉左右，朕以为是姐妹情深。”玄凌目皆欲裂，胸口起伏如海浪潮汐。

大殿内恍若沉溺海底般寂寂无声，侧耳，几乎能听到沉香屑在香炉里崩裂的声音，端妃侧目看昌嫔，“被朱宜修所害失子之人，昌嫔不是第一个，也未必会使最后一个。”

昌嫔眉梢眼角皆是雪亮如刀刃的恨意，顾不得冒犯，挣扎着从榻上起来跪下，手腕上一枚金镶珠翠软手镯发出“叮”地一声，因着她病中憔悴瘦弱，那手镯愈宝光灿烂，愈显得她的手臂枯瘦如柴，了无生气。

“纯元皇后如何登上后位皇上心知肚明， 纯元皇后怀孕之时是她陪在身边，要收买太医和皇后身边之人也未尝不可。依她的性子，臣妾对她恭敬有加她尚能毫不顾惜，何况是夺走她后位之人？而她丧子之时皇后正好有孕，岂不更要叫人发狂！”昌嫔说着抚上平坦的小腹，眼中珠泪滚落，眼眶中透出暗红的狂热，“还有妾的孩子也是死于朱宜修之手！求皇上为臣妾做主！为死去的纯元皇后和小皇子做主啊！”

玄凌一把推开她，大步流星出去，一边吩咐李长，“随朕去慎刑司。”玄凌在慎刑司整整一日一夜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