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

而甄嬛的失宠，就是在这样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全盘颠覆了。修建一新的棠梨宫，雅致精巧的棠梨宫，象征着荣宠高贵的棠梨宫，亦在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冰冷的囚笼。

甄嬛在甫回棠梨那一夜终于醒悟，醒悟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自那件毁损的礼服起。而醒悟之中，是更深切的悲辱——帝王所给的一切情意与荣宠，不过因为她是个相似的影子，一个纯元皇后的代替而已。

清冷素白的雪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芳年殿中和暖似三春明媚，也并不觉得冷。

云灿倚在贵妃榻中，半眯着眼，瞧着香炉里龙涎香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恪贵嫔慢慢剥了个橘子，把橘皮扔进炭盆中，很快殿中有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她拈了一瓣橘瓣吃了，方才开口道：“娘娘可听说了，棠梨宫的日子过得死寂，曾经一切的优渥待遇尽数被取消了。皇上只让内务府给她贵人的待遇，就连取暖用的炭火也被内务府断了。”

敬妃取了一把玉轮，慢慢在面上按摩，道：“说起来也让人觉得荒唐，谁能想到一向得宠的莞贵嫔会因为一件衣服，在册封当日被贬黜呢？”

说起这件事恪贵嫔也觉得费解，她徐徐开口：“虽说是误穿故皇后旧衣是有些不敬，但事情从急，也不是不可通融。毕竟莞贵嫔从前晋贵嫔时因日子来不及也用过敬妃姐姐的衣裳，也是有过先例的。怎么这次皇上就生了大气？”

敬妃闻言，颇为踟蹰。云灿微笑，眼睛眯成微狭，温婉而有锋芒，淡淡道：“莞贵嫔长的与纯元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听我宫里的晴方姑姑说，三分容貌，五分性情。”

敬妃低婉了语气：“我和慕容氏是同一年入宫，那时候纯元皇后已经逝世了。不过宫里头有不少老人伺候过纯元皇后，再加上那时候的端妃还不是现在病怏怏的样子，我多少听过一些。”她的目光悠远，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浅浅的艳羡，“听说这世上没有比纯元皇后更良善更好的人了。纯元皇后宛若谪仙，美好柔婉而有妇德，擅作惊鸿舞，甚得皇上爱重，宫中无一不服。就连端妃的琵琶都是出自她手中，这样的才情，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活人如何挣得过死人？皇上如今怕是厌极了甄嬛，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甄嬛知晓，让他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恪贵嫔暗自咋舌：“这就难怪了。”而后又是一笑，“我瞧着里头的得利人怕是皇后娘娘呢。一件旧衣服，先是拉下一位宠妃，又勾得皇上旧情，这几日皇上可是都宿在凤仪宫啊。”

敬妃蹙眉道：“人人都说纯元皇后同皇后姐妹情深，我看也不尽然。”

云灿澹然而笑：“那件衣服你们都见过，可是华丽到能充作从二品昭仪的礼服啊。据说那是先皇后第一次见皇上时所穿的衣服，当时还是娴妃的皇后有了身孕，承恩公夫人朱陶氏携还未出嫁的嫡女入宫请安，纯元皇后在太液池惊鸿一舞，宛若天人。皇上对她一见钟情。”

敬妃微微唏嘘：“如此可见所谓姐妹之情是个笑话了。身上无诰封，入宫请安何须穿着隆重华丽？又不顾礼仪在太液池作舞，若说无心，未免将人都当成了瞎子聋子。”

云灿目光灼灼，“当时纯元皇后已与抚远将军之子有婚约在身，可皇上执意迎入宫中为后，太后也不能违拗其心意。”说道此节，云灿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事情似乎已经是皆大欢喜，朱家嫡女为中宫之主，庶女为四妃之首。只是如此这般，娴妃生子而封后的话也成了一纸空文了。”

恪贵嫔凝神倾听，听到末节，面上已有了惊惧之色：“属于自己的皇后之位被人夺去！这，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茜纱窗下有风肆意穿行而过，满院花树被风摧过，轻触声激荡如雨。云灿沉声道：“当时还是娴贵妃的皇后产下皇子，可惜皇子胎里不足，未满三岁就去世了。而那时，纯元皇后也有了身孕。皇后略通医术，又一向对纯元皇后礼敬有加，皇上不放心别人照顾，就让她侍奉左右。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纯元皇后一尸两命，娴贵妃被立为继后。”

敬妃和恪贵嫔闻得此等旧事，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秀荷匆匆进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