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53

深冬的凌晨是浅蓝的，经历大雪的城市一片纯白。

金钟仁抱着度暻秀，在从医院大厅奔至急救室的一路上都留下蜿蜒的血迹，滴滴嗒嗒，手上的份量好像越来越轻了，在把暻秀放到护士送来的推床上时，金钟仁在一瞬间产生了错觉……这人要离开了。

像阵轻烟一样，悄无声息。

他被拦在了急救室之外，只剩电脑屏幕大小的窗口可以往里望，欧阳可和朴允他们不敢走近，金钟仁却眼睛直愣愣地像着了魔一般。

他看到了里面的医生，用剪刀剪开了暻秀的衣服。

他看到暻秀身上全部都是口子，好像每个口子都在流血，胸腔这里鼓出来一大块，肋骨这儿参差不齐。

暻秀的肋骨断了……

“他有内伤，不能用电击。”医生的口型清清楚楚。

他们解开暻秀的皮带，将被血浸透的裤子整条剪了下来，连……内裤上全都是红色的，深色的红，是血迹一层一层，一遍一遍反复浸透才会出现的颜色。

医生和护士合力将暻秀的身体翻转过来，下身清楚地呈现。

金钟仁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到了地上。

“钟仁。”

朴允想上前扶住他，无意地抬头看到了窗口里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

“啊！”

欧阳可一把将朴允拉回了自己身边，用单手蒙住她的眼睛：“别看。”

“暻秀，暻秀他……”

朴允嘴唇哆嗦了一阵，嚎啕大哭。

她怎么可能相信刚才自己所看到的，这全部都是假的啊，全部都是假的啊！

朴允跑到金钟仁人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捧起金钟仁的脸，他的脸同样是冰冷的，如同没有温度一样。

“金，金钟仁，你要振作起来啊，你不能像这样六神无主，看着我，看着我！暻秀现在不能没有你啊！”

空洞的眼神过了很久才聚焦到了对方身上，金钟仁觉得自己好像是死了，他的呼吸没了，心跳没了，连身边的氧气都被抽干了。

他的手上粘粘的，全都是暻秀的血，心脏就像被一根细绳紧紧地勒住，没有办法喘气。

他和面前的这个女人相视而泣，失语般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现在不能乱知道么？暻秀伤成这样，身，身上一定会留下对方的什么证据，你和小可留在这里，我现在找朴郁去，我们去请求法医的伤情鉴定，啊？你能不能听到我说什么？”

金钟仁不停眨眼，眼睛涌得太多太快，他的头好像快要炸了。

朴允起身就向着医院大门奔去，卷起身边的冷空气，等到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金钟仁反而渐渐清冽起来。

这时医生从急救室走了出来，脱下手套：“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金钟仁脱口而出，站起身。

“病人现在情况很危急，他失血过多，血压已经低过了警界线，急需输血。”

“我可以，我们血型一样。”

“需要大量的血源，还有谁是家属么？你一个人的不够。”

“就把我的抽干，怎么会不够！”

暻秀还在里面躺着，生死不明，金钟仁眼里狰满了血丝。

医生生气地把口罩摘了下来：“胡闹什么！一个人的血液指标有限，抽干你的你还活什么，难道要医生呆在医院里，是来操作一命换一命的吗。”

欧阳可走上前：“医生，我是O型血，我的血型是万能的，我和他一起，如果不够就尽管抽我的。”

医生这才点了一下头，吩咐起身边的护士先将金钟仁带进了急救室里。

通往暻秀的床位就在眼前，金钟仁任身边的人摆布，脱下了外套衣物，走过消毒通道，穿上无菌服，戴上口罩和手套。

一切像是梦境。

终于走进了病房，触目惊心的伤体完全清晰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几个护士正团团围住处理伤口，暻秀双目紧闭，整个身体都像纸一样白，金钟仁不断的深呼吸还是模糊了眼睛，他咬着牙忍住上前紧紧抱住爱人的冲动，被领到临床的位置上躺下。

是现在最先进的同步输血，血液无需通过血袋直接输入被需者体内，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不要理我，我乱写的）

护士拿下了金钟仁的口罩，不知给自己罩上了什么器具，金钟仁就着里面的气体呼吸了几下就感觉眼皮有点泛沉，思绪仿佛越飘越远，耳边传来儿时在孤儿院里玩闹时的嬉笑声。

“开开哥哥。”

“嗯？”

“天上的星星一直在眨眼么？”

“对啊，像我看着你，这样，一眨一眨。”

“哈哈，一眨一眨。”

“哈哈哈。”

金钟仁的目光落在度暻秀的身上，在黑暗将自己包围之前，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

直至清晨的阳光将自己照醒，这层靠氨气进入的睡眠不过只维持了几个小时。

金钟仁猛地起床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地倒了回去，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连天花板都在转。

欧阳可告诉自己抽掉的血比规定的最大限度足足多了一倍。

“暻秀呢？”

发出的声音干枯沙哑，像是沉睡了几个世纪的样子。

“转到重症监护室了，这么多血下去，总算救回一命，吓死我了，几个小时前病危通知都下来了。”

觉得口干到冒火，金钟仁手指着床位旁边的矿泉水，欧阳可给马上递了过来，他开了瓶盖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献血那会儿算怎么回事儿的，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可是要拨掉你手臂上输血管的时候你就突然像醒了一样，按着针死都不让护士碰你，差点针头都要碰偏，还好你后来你又睡了过去，太危险了，医生说要不然你准休克了，这不，给你挂上了生理盐水，哎……还有半瓶，快挂完了。”

欧阳可喋喋不休，金钟仁却趁他转身时拨掉了自己身上的点滴，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去。

“喂，你怎么！”

这个人的牛脾气是拦不住的，欧阳可大呼小叫着却也不敢拦他，只好扶住他，陪着一起往外走。

重症室外有许多人，朴郁和朴允身边站着三、四个穿jing服的人，边说话边在边记录些什么。

金钟仁只是直直走进屋里，看见全部被窗帘遮住光线的昏暗地方，度暻秀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被纱布裹得一层又一层，连头上都是。

金钟仁被扶坐到了床边的软椅上，他用双手撑住了自己额头。

他努力地去看清床上人的脸，如果不是身形和气息太过熟悉，让他去哪里认出，这个是昨天早上还依偎在自己怀里说着路上小心，晚饭会等他一起吃的人。

昨天暻秀握住自己的手往手心里呵气，叮嘱他出门要注意保暖。

天井里的梅树才刚刚开了花苞，他们说晚上回家一起浇水。

……

身后有轻轻的关门声，是朴郁，朴郁看着金钟仁脸色极差，心里难受极了。

“伤情鉴定已经做好了，昨天晚上韩耀就被抓进JC局，他掐过暻秀的脖子，暻秀挣扎的时候指甲留了他的皮肤纤维，还有目击者指认的现场，里面的行凶机械里，到处都是韩耀的指纹。”朴郁在极力控制自己激动的声音，“光凭这几点，他是逃脱不了的。”

“那暻秀他，有没有……”

难以启齿般的，是昨天看到暻秀下身的伤。

想讲这很难，朴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开始一直威胁和虐打，想让暻秀说出你在哪里，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他们轮流打他，说要把他的手砍下来，还有，他想过要QJ暻秀，但是暻秀拼命保护自己，始终没有让他得逞，他恼羞成怒，将暻秀用棒球棍打晕后，就直接用……球棍的……往他的下身。”

“不要说了！”

朴郁哭了：“医生说，暻秀身上的骨头断了很多根，牙床移了位，还有很严重的脑震荡，伤了大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尤其是下半身都伤得那么重，就算醒了，也会有瘫痪的危险。”

金钟仁双手蒙住自己的头，却是笑了起来。

荒唐……

他看着床上的人说道：“我居然糊涂到昨天接了韩耀的电话还独自放你一个人在家，为什么不拉着你一起出门，为什么就算自己走都不把电话线给扯掉，为什么不多备一块手机电池，为什么偏偏一定要昨天去山上。”

“暻秀……”

“我还打了你，我又打了你。”

金钟仁由轻笑变为呜咽，暻秀手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他现在甚至没有办法牵起他的手，亲口告诉他，他希望现在床上躺着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