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1

　　“你就要见不到我了”

　　这是一个小乡镇，小学和初中面对面建着，和体育场成三角，市场和居民区交错，初中背靠着市场也背靠着居民区，烟火气浓烈。

　　月色很好。

　　一栋二层小楼，靠着围墙内侧修成的楼梯弯折成一个小平台，一边是铝合金制成的扶手栏杆，一边是水泥砖石砌起的矮墙，二楼无人居住，一楼只有两户人家，所以大半栋楼隐匿在黑暗里。

　　位于角落的楼梯平台上隐隐有些光。

　　“嗯？为什么？”

　　“我打算离开，走的远远的，就在六年级毕业以后。”

　　“……”

　　“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

　　“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我要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阿文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小小的莫君城坐在台阶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扣着书页，笑着说个不停。

　　“你别这样想……”

　　“……”阿文紧接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阵沉默，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楼下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莫君城没回应他，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说着话。

　　老旧的卡通小台灯亮着昏暗的光，飞蛾围着光转来转去，阿文趴在地上埋着头，一手按着书，一手抓着笔不停的写着作业，显得很沉默。

　　莫君城终于停了，他起身，和阿文打了个招呼，下了楼梯走向最边上的一户人家。

　　屋子就直来直去的一间，一眼望到头，过道一边是挺大的火炕，炕上被褥已经铺好了，几个小孩子钻进去趴着，主人家也坐在炕上，地上还有几个孩子拎着小板凳，大家围着电视机看的认真，时不时哄笑一声，紧接着转过头和旁边的人交流几句很是一派和谐。

　　莫君城弯腰快速穿过了人群，拿起桌子上的书转身想走，阿姨正在准备明天早上的食材，一个更小的小孩围着她转来转去，不停的问东问西。阿姨心烦的不行，正巧眼角余光扫到了莫君城，便低头和那孩子说到:

　　“你看，君城和阿文在外面说悄悄话，你偷偷的看看他们在说什么，快去。”

　　“……”

　　莫君城听见了，有些不乐意了，可一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和大人说，只能沉默着，小小的瞪了阿姨一眼，可阿姨只顾着手里的活，根本没留意到，他只好拿着书闷着气出去了。

　　他想:我已经知道他要偷听了，我不说了，我看他偷听什么，哼！

　　他这么想着，又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便忍不住和阿文说了这事儿，又是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忘了毕业后的那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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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俱寂。

　　天微微有些亮的时候，阿姨醒了，她要悄悄地下床去给孩子们准备早饭。添水煮粥，热馒头，再做个小菜。

　　馒头热上后，她就拿来一个小盆，半盆胡萝卜丝，上面撒上两把葱花，盐，辣椒面，调料都放进去，在烧上一些油，这时候孩子们陆陆续续也起了，一个一个的排队打水洗漱去了。她将热油淋上去，便听见一阵滋滋的响声，香味扑鼻而来，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阿姨拿来几个盘子，将小盆里的菜分装到盘子里，正好馒头可以出锅了，孩子们也洗漱完毕，两人一盘菜端着屋里屋外就开始吃了起来，阿姨又给孩子们盛粥，吃完正好晾的可以喝了。

　　出了光秃秃的小院子，眼前就要开阔的多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地上，靠墙堆着一堆沙子，还有些杂花杂草凌乱的生长着。这里可以看见学校的四层教学楼背面。

　　绕过一大片拥挤的居民区，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这乡里的小学。

　　乡里的小学不管住宿，所以村里的孩子们只能寄宿在校外，有的人家租不起一个月几千的房子，或者父母都忙的，便托熟人打听，每个月给主人家几百块钱，孩子吃住都托付给了人家，每周周末放假时接回家，开学前一天又送来，大家都维持这种模式，一年又一年，六年又六年，送走了一批孩子又迎来一批孩子，源源不绝。

　　莫君城爬上了教学楼四楼，这是六年级的地盘，最左边的教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了，有的摊着本书哼哼唧唧的念着课文，有的着急忙慌的写着昨天没写完的作业。莫君城推门进去，走到最后一排，从桌子上放下了凳子，靠墙坐下，翻出本书来摊开，犯困。

　　上课，下课，一天很快也就过去了。

　　日子也一天一天的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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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晚上，孩子们很激动，莫君城也很激动，明天就放假了，就可以回家了，事实上，每一个周四都值得兴奋。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餐，孩子们拎着各自要带回家的东西，脸上带着喜悦，直奔学校……

　　等待是煎熬的，也是值得的。临近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的了，家长们翘首以待，准备迎接着自己的孩子。

　　放学铃声想起，不一会儿，孩子们蜂拥而出，期待的望着人群，乳燕投林般的扑向父亲或母亲，耳边是一声声亲切的问候。

　　莫君城随着人流涌出来学校，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小卖铺，里面的零食玩具很多，各式各样的，旁边有个架起来的木板，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就坐着，木木的看着人来人往，不喜不笑，有些纠结，像是在考虑什么。终于，他下定决心，起身拿起旁边的电话，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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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君城出了小卖部的时候，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看的出来里面全是书，书包面上的布料被绷得紧紧的，透出书脊的轮廓。他像一个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一步一步蹒跚前行。

　　临近小升初考试了，就在下周，不用的东西要慢慢往回搬的，有些书是不用的，可他舍不得扔，就都背了回去。

　　太阳很是毒辣，晒得柏油路面上一片反光，能闻到轮胎晒化了的气味。

　　莫君城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很热，也很累，书包背带勒的肩膀生疼，他越想越气，脚步渐渐迈不动了……

　　“咚”的一声闷响，书包坠了地，紧接着又挨了一脚，翻了个面滚进了路旁的草丛里，压的野草半天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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