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暗流

  不知道是谁，认出了张真理的道袍道巾，发现了他是个异教徒，几天之内，防疫工作就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最初可能只是有位了解过东方的人认出他道士的身份，随口说了一句，后来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有位来自东方的异教徒，劝人呆在家，不要去教堂，说去做弥撒会被传染黑死病，还给民众分发烈酒，导致他们喝的醉醺醺的。受他蛊惑的人，在屋外用白色的石灰撒一圈，屋里也到处撒奇怪的粉末，还煮着刺鼻的液体，不知道是不是皈依了异教在做他们的仪式，他们得黑死病死亡的家人，尸体也不请牧师主持葬礼了，直接撒上石灰，拉去城外深埋。

  他之后去的街区，即使是黑死病人的家门也对他关的紧紧的，他只能在街上的污水里撒一层石灰，扔点毒饵药老鼠。于是就有人喊他魔鬼，倒更多的污水冲走了石灰和毒饵。

  他依旧坚持着这一切，哪怕已经不再有人理解他。

  然后奇迹就出现了。城里到处开始出现和他一样到处撒石灰和分发烈酒、醋精的人，同时他们还打老鼠和清理垃圾。同时有层层纱布蒙面、戴着手套、身穿覆盖全身皮质斗篷的人负责搬运尸体出城，撒上石灰深埋。街上到处架起火堆，患病者的衣物床垫和老鼠的尸体一起被扔进去焚毁，郊区还设置了隔离区，患病的人都被送到隔离区里。法国地区红衣主教兼宰相下令各教堂关闭大门，停止一切集体性宗教活动，并且发表演讲劝说民众尽量不要出门，听说街上这些人也是他下令雇佣的。

  是林载芝的那篇论文，它以巴黎大学医学院的名义发出后，立刻获得很高的关注度，甚至连宰相也读到了它，论文里提到了石灰、烈酒和醋精对空气中微格的杀灭作用，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些街头这些负责防疫的人。

  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奇迹般地被控制住了，虽然依然不断有患病者死去，但是新的病人增加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出现了一天未增加一例患者的情况。

  但是，流言却并没有结束。

  巴黎各大教堂已经关门了两个月，流言甚至已经变成怨言，有人说这宰相被异教徒施了法术，成为异教徒的傀儡，这位红衣主教一反常态关了教堂命人做异教徒的仪式就是证据。

  “我是巴黎地区异端裁判官，请求见市长。”

  “好的，我这就去通报。”

  ……

  “听说有个异教徒妖言惑众，让大家不要去做弥撒，说什么做弥撒会得黑死病？不让牧师给死者主持葬礼，还往死者身上撒石灰侮辱他，那些受他蛊惑的人，都在自己家里做起了异教的仪式，这是真的假的？”

  “这都是必须的防疫活动。而且宰相大人说了，任何自愿参与防疫工作的人，不管是谁，哪怕是异教徒，都该受到嘉奖。”

  “他这是在侮辱神！你要做的是遣一队兵士去抓他来审判，而不是……我看，你也被这异教徒蛊惑了！”

  几日后，异端裁判所驻法国裁判官要求法国政府，巴黎地区的教堂应该恢复宗教活动，并且停止向尸体上撒石灰这种辱尸行为，被拒绝了。

  矛盾悄悄在滋生。

  教廷不想对抗整个法国政府，但他们有的是办法树立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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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瘟疫过去之后，不知姑娘要去往何处？”

  “我想回大明，十四年没见爹娘了，我好想他们。我要给他们看看，他们的女儿在欧罗巴学到了什么。”

  张真理夹药品的镊子顿了一下，他问到：“令尊和令堂，是否也是‘天工’？”

  “是呀，怎么了？”林载芝收起望远镜，“人都没回来，真没啥好看的。”

  “你恐怕见不到他们了……大明，回不去了。”张真理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林载芝疑惑地问。

  “看来姑娘有所不知，前年天工负责的王恭厂火药库爆炸，炸死了太子，皇帝震怒，全体天工被逐出大明，永不得踏入国土半步……除非姑娘的父母一直隐瞒身份，否则现在，应已被流放。”

  林载芝手中的望远镜滑落，镜片碎了一地。

  “回不去了……”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十四年前与父母一别，竟可能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