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五竹回到太平别苑那一刻他终于不再彷徨！因为，满地的血，逃窜或是拿着晃眼大刀的人们，惊恐或不甘死去的嘶吼声，这些都让他失了智，满脑子都是她在哪里？

他忽地一顿，拔地而起，激起一地尘土，眨眼间便已略过那源源不断操戈持剑的人们，稳稳落入叶轻眉住的那方院子，映入眼帘便是一个正狼狈奔逃怀抱婴孩儿紫衣的女子，这女子，他认得！是范健的夫人。但他这会儿却顾不得她！可他终是走走向了那女子，只因……

女子看见他，恍若看见大救星，不顾仪态跌跌撞撞的向他跑来，嘴里呼喊着"叶子，叶子的孩子！"

说着，她便气也顾不得喘，急忙将孩子塞给五竹，转身又往另一处跑。那是纷乱哭嚎传来的方向，但五竹没有管她，因为他同时听到叶轻眉房间里同样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小姐，我回来！小姐，我回来了……

五竹想见到叶轻眉，下一秒就看见她，然后平静的告诉她，他，回来了！回来保护她！

——！！！——叮——

五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鸣响声，回过头，他的铁杆上已经染满了血，地上是四横八竖的黑衣尸体，同样，横在他眼前的还有一个青衣女子，她胸前的青衣以一柄窄刀为中心，开满了艳红刺目的花朵，而那窄刀还紧紧握在那个倒在她身旁了无声息的黑衣人手中……

"竹，竹"

是她虚弱的声音！她在叫他！

五竹回过神来，前跨一步，半跪在她身前，一手还牢牢抱着那个婴孩儿。看着气息微弱，因为失血而面色惨败的叶轻眉，他原本想说的那句话再也说不出口，眉头夹皱了覆在眼前的黑色布条，那是叶轻眉曾给他覆的……

也许是因为伤在心口处，叶轻眉觉得心疼得厉害，努力想抬手去帮他把那眼前的黑布抚平，可这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无奈只好放弃，有看见他怀里的孩子，才觉得略微安心……

"孩子，还有。你。孩子"

她想和他说很多很多话，可最后能呜咽出口却只剩下这几个字，她又觉心疼起来，以后他一个人可怎么办？

都说人死前能看见自己的一生，现在她恍惚又想起自己走马观花的匆匆一生。看见自己在太平别苑等五竹回来的那些日子！

那时她很想他，很想，很想。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没有和五竹分开那么久，从她自神庙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竹竹……她大大咧咧惯了，不肯叫别人瞧出，每每入夜思念就如潮汐激荡她的心，就等着范家大娘子入睡，写着些零碎的话当做信笺，想着等他回来就拿给他看。

开始她想起要给他相亲时的场景，心里觉得有些欢愉，信中也是诙谐调侃的笔调，就好像竹竹还坐在她身旁，纯情少年一般受着她的调侃。后来她又想他要是能完全做一个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该多好，这样他们一定是一对无可比拟的知己。再后来，身边的依仗一个个因为这种原因离开京都，而自己的身体好像也不似之前健壮，她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还能等到竹竹吗？要是竹竹回来，她却不在了怎么办？

她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了，早产来的毫无征兆，那时她忽然意识到在古代医疗卫生水平很不达标，女子生产便是过鬼门关，便又强忍着开始的阵痛，提笔写下——"竹竹，若你回来我却不在了，就把箱子毁了！"她顺着先前的打算把信锁在了箱子里，把钥匙放在了枕头下，她太疼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若是不先打开箱子看过信件，又怎么知道她要他毁了箱子？

"箱子，竹……"

她的气音终于消散了，消散在她不甘的竹竹里，她还没说完呢，她想她毁了箱子……

五竹一直沉默，他黑着脸，听她最后的声音，看她挣扎想要抬起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感受到她的生命气息在一丝一丝快速消逝……

叶轻眉死了，他的大脑分析出了最后的诊断。

身着黑衣手拿大刀的人还在一批又一批的闯进太平别苑，又有人闯进她的房间，他又开了杀戒，可毕竟刀剑无眼，险些伤了孩子。他本沉浸在杀杀杀的愤恨中，却被险些砍到孩子的那一刀吓了一跳，终于，回神。

他快速提上小姐最后说的箱子，眼尾偏又扫过一本薄册，上面写着霸道真气四字。小姐的东西，从神庙出来时带的！没有思索，顺手放进他找来背孩子的竹篓里，他走了。

一路黑衣追杀，他很想把他们全部杀光！可他不能！他不能伤了孩子！他还记得那九个月里小姐说的最多的话——竹竹，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一起把他养大！小姐最后想说的也一定是这句！他想。

后来，陈萍萍出现了……他要看看小姐的孩子，五竹没有给他……

五竹说:"整座城的人都在杀她！"是愤恨的语气，也是怨怪的语气！小姐出事儿为什么他不在！可转念又想最应该在的自己不是也没在……

陈萍萍问:"不在京都，你带着他能去哪儿？"

五竹终是微软了语气，答到:"儋州。"

是了，他觉得儋州是安全的！他离开时又看见了那个紫衣女子，她死的很惨，身上中了数刀，她的身旁还有一个没了头的婴孩儿，一个和他竹框里这个差不多大的婴孩儿……

她是范健家的大娘子，儋州是他们家的老家，以后也会是竹框里这个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