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酒》

　　“我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

　　那是她第一次在书上看到那个名为酒的东西，并且那是书上唯一的图片，画得很粗糙，除了形状以外，几乎看不出那是个酒坛子。但上面的描述很吸引人，什么入口醇香，味道甘甜......总之，听着描述，那是比葡萄汁更好喝的东西。当然，最后补了一句，以上皆为人类所编辑的，真正的酒是人类控制心灵的禁品。

　　“乐正绫小姐，精灵贵族禁止饮酒，那是人类粗制滥造的玩意，您只能喝精酿出来的果汁，拉近与大自然的距离，毕竟精灵的根就是大自然。”

　　身后，绫的老师一板一眼的说道。

　　为了保护精灵贵族的安全，某个年龄之前，他们都不能出去，了解世界唯一的方式就是书本，那些精挑细选过的书本。

　　而酒，那是让精灵贵族避而远之的东西，曾经有一位贵族喝了一大桶酒，那是一位人类送给他的东西。结果那晚上人类就被处决了，因为他给贵族“下毒”，贵族喝了一整桶以后吐了一地。呕吐，是精灵排毒特有的方式，一般来说，越有“毒”，吐的越厉害。

　　“哦。”

　　绫默默的翻到了下一页，纵然她还想了解更多这个名为酒的东西，但能预料的是，她多看两眼，身后这个老师就会告到父母那里。罪名就是不听管教，作为一个精灵贵族，不听老师的管教......

　　反正作为贵族，一切的一切都要按照礼仪来，学习什么，老师和家长说了算。

　　“如果能见到他就好了。”

　　老师在后面一直盯着她，绫不自觉的就嘟囔一句。她听说，人类与精灵的交界处，出了一位霸王。那个霸王并不是精灵，而是一个人类，并且与精灵的全系魔法精通不同，他好像只会一两种，但就是那一两种，已经让他砍了不知道多少精灵贵族的脑袋，成就霸王之名。

　　虽然听说他隐退了，但绫还是想见见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逃该死的魔法课——明明她是火系的魔法天才，可要学习全系魔法。

　　那位霸王，据说杀的都是很坏的精灵贵族，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大受欢迎，不能说是哀歌四起吧，只能说是箪食壶浆以迎霸王。

　　“绫小姐，认真看书，看完书就要接着学习生命的法术，如果没有生命的法术......”

　　老师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贯入绫的耳朵里。后面老师说什么，绫没再听，现在她只想跑出去。

　　“嗯。”

　　有几缕阳光从窗户里溜进来，拍在绫的脸上，微风也伴着阳光一并来了，它撩起绫的发丝，让绫的心渐渐火热起来——她要逃。

　　绫不想束缚在这里，她应该去追逐风，品尝“有毒”的酒......按照她偷偷看过的书里所说的，绫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太阳匆匆下山去，月亮被推搡着挂在天空，忙碌的一天让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过去了。

　　“听说精灵那边某个贵族的子女跑了，听说是和人类私奔？”

　　这条消息很快传遍了城邦中的大小酒馆，然后宪兵一家一家的逮人——他们涉嫌破坏人类与精灵的友好关系。

　　唯有城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还在讨论，那家酒有三层，但面积不大，从外面看起来很落魄，但里面讨论起这件事的声音简直传遍了半个城。很奇怪的是，没有宪兵敢靠近这里，有几个跃跃欲试想拿功勋的宪兵，硬是被领头的拽了回来，甚至还赏有两巴掌。

　　“老板老板，再来一桶酒。”

　　讨论着讨论着，口干舌燥，自然要喝点什么，酒馆嘛，不喝酒还喝什么？

　　“好好好。”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人，他看起来很温和。相比起精灵贵族逃跑这件事，他更想考虑一下他这什么时候可以招到人，最近他有些忙不过来，但奈何小店规模小，人......唉。

　　“嘿。”

　　等到他再回到柜台前，刚刚坐下，抬起头一看，好家伙，员工上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柜台前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人，身上披着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如同红宝石一般，璀璨，虽然里面有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向往。

　　“你这里收人，对吗？”

　　来的人正是阿绫，她说着，回头望望，看看也没有人追来。看到没有人，方才轻吐出一口浊气。这里是离精灵国度最近的人类城邦，理论上绫应该跑得更远一些，但很尴尬的是，她没钱——跑出来已经是万幸，带钱基本是不用想的。

　　绫在城门口看了许多招聘启示，然后就在城门口下面缩了一天，最后才鼓足勇气，按着那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招聘启示来到了这里。

　　“对对对，如果你是外地来的旅行者，我这里包吃包住。”

　　他笑得很开心，眯起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脱下她的斗篷，他更是眼前一亮——好家伙，光是放在店里，都能吸引很多人吧？但是让一个精灵贵族在这里打工.....管他呢，怎么贵族就不吃饭啊？要了要了。

　　“那要缔结什么契约吗？”

　　绫把那脏兮兮的斗篷脱下，然后递给了眼前那个笑眯眯的老板，就在刚刚，须臾之间，绫感到一股危机感——她的伪装魔法被识破了，就在那个老板眯眯眼的时候，绫感觉自己被看光了，这是很不好的感受。

　　“不用不用，我这又不是要奴隶。对了，我叫乐正龙牙，你呢？”

　　龙牙伸出手，接过绫那脏兮兮的斗篷，然后从柜台下面翻出来一个空箱子，把斗篷塞进去。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绫，黑褐色的头发，身材平了点，但脸很好看，看起来很活泼，最重要的是，身上没有那股子精灵贵族的傲气。

　　身上没有那股子精灵贵族的傲气，这倒让龙牙很意外，他接触过的每一个贵族，都自带着那股不可一世的气势。

　　当然，很多那样的贵族都被他砍了脑袋。

　　“乐正绫。”

　　绫显得很拘谨，也很防备龙牙。毕竟在书里，人类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

　　“和我同姓呢。”

　　到后半夜，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龙牙便领着绫到了住宿的地方，就在他家的另一个房间，而龙牙的家就在酒馆的三层。

　　“需要我给你买衣服吗？”

　　龙牙在那间积了些许灰的房间里打扫了许久，末了，才为绫铺好床。他就坐在床上喘着气，目光望向了那有些拘谨的绫。刚刚绫也想来帮忙，但被龙牙以她刚洗过澡为由拒绝了，而被拒绝以后，绫就站在门外看着他，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不，不用了，谢谢。”

　　绫带有一些衣服，所以不用。她望着龙牙，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平等。

　　“那我帮你擦一下头发？”

　　龙牙拍拍手，就走了出去。他想，如果绫活泼一些，会不会更好看呢？还有她刚刚洗过澡的样子，真好看，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的女孩子。

　　“嗯......”

　　绫坐在床上，低着头，凝望着那有些救却一尘不染的地板。她想，以后不会再有该死的魔法课，没有狗日的魔法书，也不会有那冷冰冰的老师了......

　　“这块毛巾是新的，擦头发是没问题的，我这家店虽然小，旧，但给人的待遇绝对是第一。”

　　望着那个一脸笑意，手里拿着崭新毛巾的龙牙，绫只是抬头望了望他，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绫身后那紧握着，汇集魔法防备龙牙的手，松开了，她感到了龙牙对她的真诚，第一次，她对周围的人彻底放下防备。

　　“谢谢。”

　　待龙牙有些生疏的为她擦完头，绫轻轻的与他道谢。

　　“还是生疏了一些，好了，先睡觉吧。”

　　龙牙咽了把唾沫，然后有些狼狈的跑了出去——擦头发都手抖，太丢人了！

　　绫翻来覆去的，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都是那个看起来温和，但做事有些风风火火的龙牙.......

　　翌日直到中午，绫才从记事以来的第一个好觉中把自己拔出来，她望着窗外有些晃眼的太阳，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纵然再怎么无知，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起来，是晚点不守时的表现......

　　等她洗漱完毕，匆匆跑下楼，果不其然，龙牙在那搞卫生，把那些酒杯丢到水池里洗，然后去仓库搬出新的酒，补充进空的酒桶里。

　　“你醒了？昨晚睡得如何。”

　　见到那刚醒的绫，龙牙抬头来，笑得很温和。

　　“抱.....抱歉，我起晚了。”

　　绫低下头，脸蹭的一下烧了起来，龙牙已经起来忙活了很久吧？而她是来应聘的，却睡到大中午，到底谁才是老板啊？

　　“没事，反正最近都不能开店，起早起晚都无所谓，并且你的本职工作是晚上上班，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对了阿绫，你吃早餐了吗？”

　　龙牙很喜欢这个精灵贵族，她与别的贵族区别很大，有些防备他，太过于讲礼仪这点对他来说有些不爽，但没有关系，他有把握让绫敞开心扉。

　　还有龙牙的那声绫，真的顺口。

　　这几天城市要展开大排查，全城封城，因为精灵国度那边怀疑逃跑的贵族就逃到了这里，商店什么的都禁止营业，以防人口流动。龙牙当然知道他们要找的就是阿绫，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就那么过了半个多月，绫渐渐对龙牙敞开了心扉，她第一次在龙牙这感受到了平等，以往别人对她都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

　　唯有龙牙会在她做错的时候指出来，然后耐心的教她。虽然她真的有些笨，有时候学很久都学不会，但龙牙的耐心也是十二分的，他对这一个开朗的精灵贵族有异样的感觉。

　　平时绫最爱干的事就是揪龙牙的辫子，龙牙的辫子是和她同款的麻花辫，每天由龙牙为她编，她也尝试为龙牙动手，结果一塌糊涂。

　　最近排查也越来越严了，绫也没机会和龙牙出去逛逛，整个城邦被翻来覆去七八次，唯有龙牙这里没遭殃。

　　“龙牙，我想喝酒。”

　　到了晚上，揪着龙牙头发的绫，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她要尝尝那个书上描写的“毒物”，这一个让人类着迷的“毒物”。

　　“嗯......行吧，但只能喝一点点。”

　　龙牙对绫的要求是有求必应，很多时候就像一位丈夫对妻子那样宠溺。嘴上说着给绫喝一点点，却从最贵的酒桶里舀了一大杯给绫——可恶的龙牙，想趁绫喝醉了做点什么，无良商家，建议举报！

　　绫不由分说的喝了一大口，当即，人就晕乎乎的，跌在了龙牙的怀里。然后绫只感觉身体热热的，头有些疼，看东西很模糊，龙牙变成了.....厄，好多好多龙牙。

　　绫的心里念叨着那些说酒有问题的精灵，那些人是真的菜，谁说喝了酒就会中毒？被控制心智，她喝了还不是好好的，好好的......

　　“龙牙，你有好多个啊。”

　　绫用两只纤细的手搂在龙牙的脖子上，然后把自己拉起来，塞到龙牙的怀里。她心里好喜欢龙牙啊，人又温柔，又好看，也是第一个真诚待自己的人。这是他们第二次拥抱，上一次是龙牙主动的。

　　并且龙牙迷雾一般的身份让绫着迷，几天前绫用魔法观测过龙牙，那个时候她想为龙牙做点什么，帮他找找身上的疾病什么的。结果一眼过去，绫自己差点跌坐在地上——龙牙身上莫名有一股极为恐怖的魔法能量保护着她。绫去问龙牙，可龙牙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龙牙有好多个，但阿绫只有一个。”

　　龙牙把下巴抵在绫的头顶，轻嗅着她独有的发香，而后把头迈进绫的颈窝里，静静的感受着绫独特的沁香。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龙牙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老色批。

　　之前他知道绫用魔法观测他，吓得跑过去就抱紧了那昏昏沉沉的绫。龙牙就是那位有着霸王之称的人，可他不敢跟绫说，因为他砍了太多的精灵脑袋，虽然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的大贵族，但龙牙害怕绫就此逃跑。一向有话直说的他，第一次把绫糊弄过去。

　　“龙牙，龙牙......”

　　绫本就微红的脸，蹭的一下烧得更红了，她轻唤几声，而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她发现自己缩在龙牙的怀里，虽然二人的衣服都很整洁，但绫的第一反应是会被龙牙赶走吧？是不是她喝醉了下意识的对龙牙做了些什么？毕竟说到底她是精灵，身体素质比凡人的龙牙好一些很正常。

　　“你醒了？”

　　龙牙醒来，望向怀中那个有些手足无措的绫，笑得没心没肺。明明就是他做的坏人，现在却像是绫干的坏事。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这样，你要负责的。”

　　绫说着，底气十足起来，龙牙能是普通人啊？之前就是看了一眼，差点就当场去世，这叫普通人？

　　但想想昨晚主动撞进龙牙的怀里，脸蹭的一下又烧起来，刚刚十足的底气渐渐不足起来，绫把自己拼命的往被窝里塞，但怎么塞，都逃不出龙牙的手掌心。

　　“知道啊，所以要不要我娶你呗。”

　　龙牙笑得很温和。昨晚除了最后几步，该做的都差不多了，龙牙是一个守旧的人，他觉得这样干了，那霸王的王后就得是绫。退一步说，是绫玷污他的，无良精灵贵族，还想跑！

　　“乐正龙牙，你别闹，再再再说......”

　　然后龙牙便揉了揉绫的脑袋，告诉她今晚要开业了，精灵贵族的事结束了。

　　昨晚龙牙还是被找上门了，城邦的领主终于承受不住，来找这位霸王。昔年霸王横扫天下不假，但突然隐退也不假，没人琢磨得透这位霸王的心思。

　　龙牙的回答是，见到了，被我砍了，有什么问题吗？反正他砍的贵族那么多，也不差跑出来的那一个。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亲自去和精灵国度交涉。

　　精灵国度震怒，但想想之前被砍的那些贵族，最后生生的那口气咽了下去——霸王谁敢打啊？反正他杀的都是坏人，逃跑的那个罪有应得吧。

　　龙牙当然知道绫不想回去，绫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给他说了很多她讨厌的东西，什么要学习所有魔法啊，出行都被限制什么的。龙牙望着那个大大咧咧，掐着腰大骂精灵的绫，嘴角一弯，默默的听着绫讲她被限制的故事，还有一些趣事。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而绫的生活中突兀的多了一杯酒，真诚待她，从今往后会一直伴随着她的酒。

　　龙牙也多了一杯酒，一杯大大咧咧，为他的生活添柴的酒，当然，从今往后也会一直伴着他。

　　“还有你们这群贵族，真的应该来世界走走了，酒是很好喝的！”

　　绫终于明白那些贵族问题出在了哪里——他们没有龙牙......嗝，又喝多了。

　　“乐正龙牙，别抱我那么紧。”

　　“是你别抱我那么紧，我快被你搂得喘不过气了乐正绫！”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