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是我的命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此时此刻在这个五尺高的男人眼里，那就是他的心头肉啊！女儿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从咿咿呀呀到活波可爱，到肩负起家庭重任，每一步都在他的脑海里刻着。没有能力让女儿继续读书，她已经觉得愧对孩子了，可如今……。自从离开学校，女儿就接起了家庭重担。只要觉得自己可以，就不会留给他来做。女儿这些年没有把自己当个女的看，自己也没有把女儿当女的看。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这个家庭需要她这样。每次想起女儿吃力的背着东西，一声不吭的样子，他的心就在滴血。在别人眼里本应该是父子俩的事情，可在他们家是父女俩在干。天停，天下，风里雪里只要自己在劳动，女儿就一定在身后，多少年来她都是自己的“尾巴”。记得那年，女儿比较轻巧就爬到一棵10几米高的核桃树上，为了那最顶尖上的几个核桃，却不小心掉了下来。虽然摔的不严重，那也是不轻，可女人却只是“调皮”的看着我，用“笑”来安慰我。可我怎能看不出她的那个“笑”有多么的痛。女儿不但坚强，更可贵的是她知道什么是孝道。去年冬天，她竟然连续三天三夜没有休息，编织了十个竹背篓。去年集上卖了，为弟弟买了一双旅游鞋。看着女儿欢天喜地地怀揣着鞋子，脸上那满意的笑，自己既欣慰又心酸。女儿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要过东西，衣服基本上是她母亲的旧衣服。对，有一个黑色长裙。那是去年夏天收成好，卖了花椒她母亲给买的。可从来没有见过她穿，可总是见那个裙子在女儿的枕头边上。后来才知道，女儿是想自己结婚的时候穿。可以说那就是女儿唯一的一个值钱的物件了。一个只有23岁的女孩，却担当着一个壮小伙的角色，村里人不知道在自己面前表扬过多少次了。每次听到那些话，自己是那么的开心。女儿是自己的骄傲，是这个家的骄傲。

抚摸着女儿那殷切的脸庞，看着那坚毅而明亮的眼睛，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了。难道就要像她说的？不，我是一个父亲，虎毒还不食子。我怎么可能让女儿去跳那个坑！可不这样做，自己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不，我不能，我绝对不能。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懂事。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

父亲突然一把把我拉到他那宽厚而温暖的怀里，抱的很紧，很紧。就好像怕我一下飞了一样。这是自我离开学习以后，快十年来，父亲第一次抱着我，而且抱的很紧。拥在父亲的怀里，我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我没有哭出声，我很高兴，可眼泪却把父亲的衣服打湿了一片。我觉得那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安全。那个感觉一辈子也忘不了，因为这个世上只有父亲才会给我这样的感觉。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可那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一种不舍和呵护。

过了一回，父亲的胳膊终于松了一点。我依然不舍的爬在父亲的怀里。

“玉儿，爸没有让你继续念书，已经很后悔了，我不能让你再受苦了。我会让你二叔给你找个更好的下家。”父亲说的很慢，也很轻。

我知道父亲是不会同意的，虽然他平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带我干活。可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好多话他说不出也无法说。

“爸，我知道你疼我，爱我。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弟弟，”我从父亲的怀里出来，轻轻地说到。

“你这样让我以后怎样放心，如何安心啊！”父亲又抬了抬头，看着天空说到。

父亲转过身，无力的坐回了磨盘上，我也坐到了一边。

父亲拿出烟袋，用熟悉的动作抽了一口烟。长长的叹了一声。在想着什么。夜又一静了下来，好像也被我们的伤心感染，同样在想着什么。

“爸，”还是我打破了平静。

“你也别伤心了，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何况现在都啥社会了，什么都要讲法律的。我是结婚，将来是他们家的人了，他不好可还有他父母呢。而且将来如果有了孩子，我就更不会受欺负的。再说了我也不傻啊，保护自己还能做不到吗？你别老往坏处想啊。”我平静的说到。我知道现在只有让父亲能放下心，慢慢他会接受的。

“你没有结婚，怎么会明白呢？你不知道他那天~那个样子。我~想起来就可怕。”可没有想到父亲生气地扭过头，边说还用烟斗指着前方说到。

我知道父亲还是在担心。“可结婚了就不一样了，她还能把我杀了不成啊。再说了，实在不行了我可以跑啊。反正彩礼我们都收了，弟弟也结婚了。”

“跑！你想的容易。你能跑哪儿去？况且有了孩子你还跑的动？”父亲继续说到。

“为啥跑不动，我啥苦没吃过。城里比咱这儿可不一样。只要我肯吃苦，啥活都能找下，我不怕养活不了自己。”

“你以为城里人都那么好说话？你想的太天真了”父亲好像更生气了。

“我靠力气挣钱，又不是抢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种冲动。

“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啊！”父亲很无奈的说到。

“爸，咱不吵。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可心疼不解决问题啊！我真的想好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命里注定的。”我抬起头看着天空说到。

“哎！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为啥我受苦，连我的孩子也要受苦，我们家代代穷，代代苦。到底要我们怎样啊~~~”。突然父亲双手抱住了头，带着哭声说道。听到父亲那痛苦的声音，我的心又一次颤抖。泪水悄悄的流了出来。我知道父亲这下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了。

“爸，这是命！”我也哭着说“是女儿的命，女儿命不好，跟您没有关系，呜~呜~。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我的命不好，别人穿的我没有，别人吃的我没有，别人可以上学我不能。别人甚至可以自己选择婚姻可我不能。命里注定让我受苦。我不怨您和妈妈，只是我不能在你们身边了，不能为你们减轻负担了。他是弟弟，是我们家的唯一希望，我是姐姐，我就要为他去牺牲。”我哽咽的边哭边说。

“爸，我们林家苦了几辈人，如今还是苦，这样的日子难道还有延续吗？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呜，~呜~”我的哭声更大了，好像要把我这些年受的苦，受的委屈统统苦出来。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是不甘心，我疯了，我要发疯，我要喊，我要把一切痛苦喊走……“不~，我林玉不信，我不信~我要改变，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所有的苦我一个人承担，这个婚就算是死！我也要结~~~”我的声音很大，彻底划破了夜空，传的很远，很远。山里的也本来就静，可我这一嗓子，就像惊雷闪电一般响遍了整夜空。“为了结婚，老天就要我们全家受罪，哈哈，哈哈，我林玉不怕，不怕~~~”通红的眼睛，头发不知道何时散了开来，显得自己就像一个魔鬼一般。很恐怖，很凄惨。“姐~”弟弟哭着跑了出来一把把我抱住，嗷嗷大哭！“我不结婚，我要姐姐，姐，我不结婚，我不结婚了~~呜呜呜呜~”“玉儿~”母亲带着憔悴的身子，坐在房院台上，一边哭，一边用手砸着自己的胸口。“我怎么就不死呢！都是我害的你们啊！我苦命的孩子啊~呜呜呜呜呜”。看到母亲痛哭流涕，上气不接下气，撕心裂肺的哭啼，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地疼。“妈~妈~”我大声喊到，“妈~妈~”弟弟也喊到。我和弟弟同时铺到了母亲的身上，抱着母亲嗷嗷大哭~……

院边的蛐蛐不叫了，门前的溪水好像不流了，村里的狗也没有叫，树不动了，天上依稀可见的星星也不眨了，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停止不动了。只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响遍了整个山村，传遍了漫山遍野。村里人没有出来的，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听见，不过还是能听到时不时的一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