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伊的相片

门卫李师傅说过，杨子家的房屋是竹木架构的，在地震中没有倒塌，杨子的奶奶幸免于难。

木易不认识杨子的奶奶，他从李师傅那里得到了住址，第一次去了杨子家，也第一次见到了杨子的奶奶。

他不知道在杨子离世后，奶奶在这两年里是如何度过的。他不好打问，但是可以看得出，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并不打算离开，因为他见到奶奶的时候，奶奶正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专注地翻看着杨子的照片。

午后的阳光，均匀地落在奶奶金色的脸上。

木易站在奶奶的跟前，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影。

奶奶取下老花镜，打量了他一会，似乎一点都不吃惊，说：“你是——来找杨子的吗？”

“奶奶，我来看看您。”木易将一兜水果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

奶奶又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木易吧？”

他吃了一惊，说：“我是木易——奶奶，您，怎么会知道？”

“因为它。”奶奶指了指他左腕上的手链。

“哦——”木易恍悟了。

——这手链是奶奶家祖传的，她自然会认得。杨子也一定和奶奶说过他们交往的事情了。一时间，他心里到处都是物是人非的情绪。

“你，坐吧。”奶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要喝水自己倒哦。”

“谢谢奶奶！”木易坐下来，先给奶奶倒了一杯水，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点都不觉得拘谨，仿佛和奶奶认识好久了似的。

奶奶端详着他说：“娃儿，你来晚了。”

“奶奶——”他应着。

“她已经走了。”

“我——我——才知道了——”木易的鼻翼开始抽动了。

“不用难过了。”奶奶拍拍他的肩膀。

“……”他说不出话来。

“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奶奶云淡风轻地说，“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下去的。”

“嗯——”木易看着奶奶的苍颜白发，觉得这个老人身上，洋溢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是什么呢？他说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正是这种说不清的气质，塑造出了温婉、善良又美丽的杨子。

金色的光影，在奶奶的皱纹里缓缓地游移着。

“这是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奶奶将一张照片递给他，说，“你看，笑得多灿烂呐！”

“唔。”木易接过相片，看到杨子站在一片盛开的栀子花里，伸着剪刀手，笑得比花儿都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杨子全身照的样子。心里的难过，一抽一抽地疼痛，他努力地忍着。

“这是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拍的。”“这是茶山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她和娃娃们一起拍的。”“这是那年的元旦晚会上，她和班里的娃娃们拍的。”……

奶奶一张接一张地把照片递给他看，又一张接一张地给他介绍。场面温馨得就像他们是真正的祖孙俩一样，仿佛木易不是木易，木易就是杨子。

只是，每看一张杨子的相片，他的心里就难受地抽搐一下。

何时，奶奶从影集里取出了另一叠照片。

“这些——”奶奶说，“应该是你的吧？”

“我的？”木易很惊讶——杨子何时有过他的照片呢？

果然是他的照片。只是这些照片大多只拍到了他的背影，有几张拍了他的侧脸，还有两张是他在茶山学校花圃里的身影。可以看得出，这些照片多是俯视拍摄，是用手机远景拉近了的；也可以猜测到，当时拍摄者内心的忐忑不安，与拍摄时的小心翼翼了；还可以想象得出，这些照片，是在观望了多久以后才偷偷拍摄下的……这些，杨子居然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

他心里更加剧烈地抽搐了，不觉悲从中来，差点无法自已地滚下泪来。

怕被看到，惹奶奶难过，木易迅速地抹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奶奶，这些照片——保存得真好。”

“这个自然。”奶奶说，“娃儿，你的照片——要带走吧？”

木易想了一下，说：“不了，既然是杨子留下的，还是请——奶奶保存吧？”

“哦。”奶奶接过他手里的照片，开始慢慢地朝影集里放了。

“奶奶，”他踌躇了一下，说，“我想，保存一张杨子的照片，可以吗？”

“可以啊——”奶奶拿出杨子的照片递给他，说，“你自己挑吧。”

……

木易翻看着杨子的照片，发现所有的照片里，杨子都只有一个手势——剪刀手。他心里难过得跟抽风了一般，哭也不是，笑也不得。

最后，他选了一张杨子穿牛仔裙骑单车的全身照——照片上的杨子，温婉、美丽，充满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