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阴差阳错

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化为泡影了。

走出校长室的那一刻，杨子才算明白，原来木易所说的“8日之约”是指2010年的5月8日，而她却一直错觉成了2008年的5月8日。

这个木易啊，怎么约定日期的时候也不在短信里说清楚呢？

其实，这事不能全怪木易的，她的知觉也出了问题。按照常理，她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和木易交往这么久了，她心里一直都知道两个人之间隔着的时间——想摆脱两年的时差见面哪是件容易的事呢？大约是她心里太想见到他了吧？一时之间竟被过度的兴奋蒙蔽了知觉！

唉，这一趟庐州之行真是阴差阳错啊！对于她来说，他们的约会是在两年之后，也就是说，她还需要再等待两年——两年啊！唉，漫长的两年！

心里捂不住的遗憾、失落——

忍不住，她给木易发了短信，告诉了他自己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

这两天，木易没有跟杨子联系，一方面，是他的确想给“8日之约”营造些美好的氛围；另一方面，是他参与的“欢乐语文课堂”教研课题已经进入了关键期，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

当收到杨子短信的时候，木易正在安徽大学附属中学参加课题研讨会呢。

其实，这种会多开无益，说是研讨会，通常不过是区里同学科的老师们聚在一起，彼此打哈哈相互吹捧几句，然后是聚餐，再然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又能解决多少实际问题呢？

木易坐在会议室的回型桌前，将会议记录本摊开在桌面上，手里握支笔，有模有样地听着课题教研组长的发言，目光却早已经游移到桌子下面的手机上了。

几条短信读下来，木易已经基本把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杨子竟是因为赴约而阴差阳错地找到琥珀学校来的。长久以来，那个他一直试图解开的谜底，一直苦苦追寻的谜一样的女孩，现在终于浮出水面了——杨子，果然是你呐！

木易心里又惊诧又欢喜，激动得气血翻涌，没能忍住，竟轻笑出声了。

周围的老师马上投来了诧异的眼光。教研组长刚才还在发言呢，这时候也停下来了，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望着他。

“木老师，对我刚才的话——有异议？”

课题教研组长是蜀山区的一个资深教研员，听说学识渊博，这一点是有充分根据的——教研员光溜溜的脑袋足以说明一切——如果聪明会“绝顶”的话，这位资深教研员绝对是学富五车了——得有多么渊博的知识，才能塑造出这样一颗亮闪闪的脑袋呀！

木易更加不敢班门弄斧了，听了教研员的询问，竟红了脸，惭愧地直摇手，说：“抱歉抱歉！我没有异议！组长，您请继续吧。”

“没事，大家都是在讨论，你有话就直说嘛。”

教研员的话有点像橡皮糖了，想粘人的感觉。木易想要赶紧甩掉，只好吹捧一句说：

“呃，我完全赞同组长您的发言，所以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哪知道教研员满眼里含着笑意说：“哦，那木老师比较认同我提议中的哪一点呢？”

坏了坏了！还真是橡皮糖，粘上了！

旁边的两个老师看着木易偷偷地笑起来。

木易傻眼了，不说也不行了，说吧，他又完全不记得教研员的发言内容。

“组长刚才说的大家都听过了，我再重复就没意思了！”他沉吟了一会，开始信口开河了，“嗯，我觉得'欢乐语文课堂'，之所以叫'欢乐语文课堂'，就在于它不同于一般的语文课堂，它更注重欢乐的效果，让孩子们在欢乐中学得语文知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教研组长却似乎来了兴趣，问：“木老师，能不能再具体点儿？”

木易觉得自己像只被赶上架子的鸭子，站不稳，又难下来。没办法，只有豁出去了，接着扯吧——

“我想，我想这，不仅要着眼于——巧妙的导入、生动的情境，和孩子们个性化的展示，还应该——应该关注一下课堂的收尾效果。”

说完，木易自己先吓了一跳。

“说得好！”组长先带头鼓掌称赞道。

“……”木易脸红了，心里惭愧的一句话不敢再回应。

哪知，教研员又意味深长地望向他，询问道：

“木老师，你觉得什么样的收尾效果才叫好呢？”

——又来了？

木易觉得橡皮糖越粘越紧了，无限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地说：

“应该是——感动吧？那种——余音绕梁，回味无穷的感动——”

“木老师有没有可以实施的方案呢？”教研员再问。

——还来？

木易快要崩溃了，心里急着要回杨子的短信，又想到今天杨子阴差阳错的到来，随口而出道：“欧亨利笔法！”

“欧亨利笔法？”教研员反问道。

木易彻底被自己的话语吓到了，可是，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只得接着掰扯了——

“呃对！欧亨利笔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样的课堂收尾，效果肯定会令人难忘的！”

“木老师，你能不能再说得具体些？”教研员真是兴趣浓厚了。

——天哪！这是要往死里磕的节奏啊？

“组长，我一个人发言似乎不太好哪！您也说咱们是在讨论的。”木易一副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表情，说，“我嘛——也只是初步设想，只当是——抛砖引玉，也让大家发表发表高见嘛！”

教研组长觉得在理，的确不能冷落了其他老师，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木易一眼，也只好把脸转向大家，说：“刚才木老师的建议很好呐！我们可以针对他提出的——欧亨利笔法进一步探讨一下。嗯，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要众人拾柴、集思广益嘛……”

……

嘿，总算解脱了！

木易赶紧拿起手机，偷偷地给杨子回短信。怎么回呢？先道歉吧——是他在约定的短信里没有说清楚日期，才害得她千里迢迢地白来了一趟庐州。不过，他的心里是很感谢杨子的——没有她这次阴差阳错的到来，他也不一定有机会顺利地进入琥珀学校的。

杨子的回信里全然没有责怪，反倒是净说自己的失误。

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激——

“谢谢你，杨子。”他说。

“谢我什么呢？”她问。

“不知道，就是想说：谢谢你！感觉有你的人生真好！”

“：）”杨子笑而不语。

“那明日之约你还会来吗？”他问，“我说的是2010年5月8日。”

“为什么不呢，既然做了约定，哪有失约之理？”她回。

木易的心里无限欢喜——明天，他就可以见到她了。

可是，2008年的这天下午，她正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庐州城热闹的大街上。是老天的有意安排？让他们生生隔着两年的时空；还是好事多磨？他和她现在不应该走在一起吗？……

木易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海子的那首《夏天的太阳》：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满心里填满了怅恨、遗憾。

大约杨子很快就要回茶山了吧？他这样预测，便又生出些伤离别的感觉来——

“杨子，你要走了吗？”他问。

“嗯，准备走了。”她回。

“去哪儿呢？”他明知故问。

“回家呀。”她回。

“今天不走了行不行？”

木易觉得他们改演“喜剧之王”了，又好笑又心酸。

她说：“不走，也见不到你啊！”

他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说：“如果不走，我今天傍晚陪你去逛天鹅湖好吗？”

“又见不到你，怎么逛呢？”她问。

“就像当初我陪你爬茶山一样。”他说，“不过这次，我就走在你的身边，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时间，但是我们在同一个空间。”

……

杨子的心动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打算今天就走的——她请了几天假，千里迢迢地来，哪能说走就走呢！何况她已经在宾馆订下房间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想在临走前，去爸爸妈妈那里偷偷地看一眼。还有弟弟，她也已经好几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