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善意的短信

两年前的那场谈话，木易一直不知道，陈主任是代表学校的意见呢，还是出于他个人的想法。

记得谈话的情形大致是这样的——

起先好像是领导对下属的问候寒暄。陈主任询问他们实习工作的情况，他们说很顺利；陈主任问他们对茶山学校的印象，他们说感觉很好；陈主任问他们在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他们说都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才算进入主题了。

陈主任面有难色，说他们是实习老师不是茶山学校正式员工本不该说。小木易直言不讳，说既然在茶山学校实习就算是学校老师但说无妨。陈主任也便坦言了，说学校很钦佩两个实习老师的深厚感情，也不排斥办公室恋情，但是为人师表，学生们都看着呢，还是要注意点影响，建议他们的恋爱可以在私底下进行。韩木二人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自我感觉他们已经很收敛了，不过是一起说说话，一起散散步，顶多是在没有人的地方牵牵手，没敢再有其他过热的举动啊。

小木易不好反驳——人在屋檐下嘛，只得谦恭地说：“陈主任，您放心，以后我们会更加注意的。”

陈主任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韩暖心里有些不痛快了，忍不住说：“陈主任，有个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呢？”

中国人说话是有意思的，所谓的“当说不当说”，就是“我有话要说”，而且是“你不让我说，我还是要说”。就像“不情之请”，按照常理，既然是“不情”，何必再“请”呢？可是，你千万别当真，客套归客套，该说的话、该提的请求，最后一个也不能落下。

陈主任深谙此道，说：“小韩老师，有话你就直说，我们今天就是自由地聊聊天嘛。”

韩暖笑吟吟地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哦？”

“不生气，你说吧！”估计陈主任心里，已经做好随时灭火的准备了。

“主任，咱们学校不会把谈恋爱——纳入到实习老师的师德考核范畴了吧？”韩暖微笑着问。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你们放心！”陈主任下保证似的说。

“那先谢谢主任了！”韩暖含着笑说，“现在提倡恋爱自由，主任您是搞政教的，您说这恋爱自由，是个好事还是坏事呢？”

“好事啊！这个自然是好事！”陈主任说。

“您也说是好事，可好事不应该光明正大吗？怎么您还让我们在私底下……好像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暖暖故意迟疑着没朝下说。

“误会！误会啊！”陈主任的表情开始泛红了，“学校不是那个意思！学校只是——”

“主任，”暖暖截住话说，“学校该不是——要把我们的私事公办了吧？”

“不会不会！谈恋爱毕竟还是你们的私事嘛！”陈主任的脸又开始泛绿了。

“既然主任也说是我们的私事，”暖暖有意停顿了一下，假装迟疑地说，“感情的事，我们——还是想听自己的。”言下之意是，就不劳学校操心了。

……

整个说话，暖暖面含微笑，柔中带刚，可以说是刚柔相济。陈主任的脸，彻底听绿了——枉他从事政教工作多年，一个老江湖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收拾了。从表情到心里，那个难堪！

小木易察觉到了，马上打圆场说：“学校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还请陈主任您放心，以后我们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的，争取做好学生们的表率……”

……

出了陈主任的办公室，韩暖心里仍然感到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的恋爱竟然被学校排上议程了，恼的是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没和她保持统一战线据理力争，在外部势力面前妥协了，甚至表现得有些低声下气。小木易则觉得韩暖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他那是谦恭，并不是低声下气，毕竟是在实习期，学校对实习生的考核评价也很重要的，而且，他们为人师表不无道理，中学生也的确处在对两性好奇的年龄阶段。

这是一次因为亲密恋情而产生的矛盾，也是韩暖和小木易自恋爱以来第一次产生情感纠葛，对二人以后的恋情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即便是放在今天来看，木易仍然不能确定当时的孰对孰错。其实，男女之间的恋情，原本就是分不清对错的，但凡分清了的，无一例外地，最后都成了交情。

可是，木易并不明白这些，所以当杨子问及韩暖生气的原因时，他也不好意思把真实的情况和盘托出，只说两个人在教学上产生了一点分歧，韩暖发了脾气，而他不够包容。

杨子则认为找到问题的症结了，心里考虑着要不要帮帮他们——

杨子便又记起木易的嘱托来，想必当初，他是想到会有今天的，所以才希望她有机会能够提醒一下小木易吧？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便没有他的嘱托，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闹别扭而不闻不问吗？……她开始预估自己的帮忙能够起多大作用了，能不能改变韩暖和木易分手的结局呢？记得《触不到的恋人》中，女主的努力最终改变了男主的命运，虽说那只是电影，是不是也揭示了一切皆有可能呢？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于情于理，杨子都觉得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的，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呢！她虽说只是个女子，但是“成人之美”的心还是有的。

可是，该怎么帮他们呢？她思虑着：

直接上前开导劝说吗？她可没有那个勇气。找别人代劝吗？找谁呢？薛姐吗？或者文芳？可是，她们都不了解情况，似乎也不太合适。既要帮到小木易，又不能让他知道是谁帮的，这可难了！

她突然记起大木易曾经留在短信里的联通号码来，那个联通号码，应该就是小木易现在使用的手机号码吧？不过，给小木易打电话劝解，这个勇气，她还是没有的。再说了，她又能以什么身份给他打电话呢？

——那就只能写封手机短信了。

发短信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不用见面，甚至听不到声音。只是，不能用自己的手机，甚至不能用身边朋友的号码，因为倘若小木易回电，是很容易查出发信人的。而且，如果使用别人的手机，是需要向人家解释一番的，解释不好还可能会造成误解，反而弄巧成拙了……

杨子终于记起年前给奶奶买手机的旧事来。当时，手机店曾经赠送过她一张一次性手机卡，一直放在家里的抽屉里没有使用过。

听说这种卡，虽叫一次性手机卡，却不是只能用一次，而是卡内有一定数额的话费，可供短期内使用，话费用完后即可扔掉。而最最关键的是，这种卡片并非实名制的，很难查找到用卡人的具体信息——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杨子思虑周全了，才回家翻出了手机卡片。将卡片装在奶奶的手机里，然后很用心地写了一封手机短信。并且，为了确定这封信能够被小木易收到，在发短信前，她还特意尝试着拨打了一下他的电话。

“喂？”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杨子马上慌里慌张地挂断了电话，心里确定那个声音是小木易的，然后，才满怀希望又胆战心惊地把短信发出去了。

——帮助别人，却如做贼一般。

杨子有种打开银行保险柜，取出钱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的感觉。真是惊险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