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银铃手链

奶奶做的叶儿粑特别地道，清香滋润，醇甜爽口。

杨子一口气吃了两个，嘴里的还没有咽下，又动手去拿第三个了。

“慢着点儿，又没人跟你抢哟。”

“嗯嗯……”

“也吃点粉儿嘛。”

“呃——不着急，阿婆。嗯，我再吃一个。”

“你这样吃，不怕变胖吗？”

“胖就胖呗，胖了再减嘛！嗯，吃饱了才有力气减嘞！”

杨子说着，已拿起了第四个。她手腕上的铃儿左摇右晃地响着。

“铃铃——铃——铃铃——”

“唉，馋嘴的猫！”奶奶笑嗔道。

“阿婆，您也吃啊！”

“嗯。”奶奶欢喜地盛了碗米粉放在孙女跟前，随口说：“看你的吃相，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

杨子没有回应。

奶奶像是察觉自己失言了，小心翼翼地问：“幺儿，想妈妈了吗？”

“嗯？”杨子继续吃着，不过吃的动作明显放缓了，“——不想。”

奶奶看了她一眼，更加谨慎地问：“是在怪妈妈吗？”

杨子放下手里的叶儿粑，开始用筷子慢慢地挑起碗里的米粉，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不怪。”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索性都说开了吧。

奶奶说：“当初，你爸爸妈妈执意要到外面做生意，留下你和弟弟，一去就是好多年。后来——你妈妈回来带走了弟弟，当时你正在上中学，转学不方便——才一直没有顾上你。你——也别怪他们，他们也不容易。现在，你都上班了，想不想——到爸爸妈妈那边去呢？他们昨天还来电话——问到你——”

“阿婆，我不怪他们——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教书了。”杨子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幺儿——”

“我和阿婆一块过生活——很快乐——”

奶奶满脸含着怜爱，摸了摸孙女的头，说：“幺儿要是想爸爸妈妈了，就去看看他们——他们也想你呢！”

“嗯，我知道的。”

奶奶不好再劝，碰了碰孙女腕上的铃铛，说：“幺儿戴这铃儿真好看！”

“谢谢阿婆！”

“说啥子谢嘛！本来也该你戴的。当初，你妈妈带走弟弟的时候，我便要她留下了这对铃儿——幺儿要长大了，也该传给你了。”

“嗯，谢谢阿婆！这铃儿好看！我很喜欢！”

奶奶喜爱地握着孙女的手，说：“这铃儿是银的，幺儿的皮肤白，戴着才好看嘞！”

“嘿嘿——”杨子用两根手指托着一只铃铛说：“阿婆，你看，这铃儿真像只馋嘴猫哦——还带着笑嘞。”

“是撒，所以你戴着合适，你也是只馋嘴猫嘞！”

“我只做阿婆的馋嘴猫哦——”

“净说好听的！”奶奶点了点孙女娇俏的鼻子，慈爱地说，“听老辈的人讲，猫是有九条命的。铃铛本身也代表着——和平、安宁，所以这两只铃铛就有——吉祥如意、幸福多寿的意思。”

奶奶顿了一下，接着说：

“其实这两只铃儿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别的——”

“哦？”杨子很好奇——虽然铃儿戴了很久，不过她对“别的意义”却不甚知晓。

“幺儿你看，这猫儿嘴里的舌头——不细心，还难以发现呐——”

“嗯嗯，上面有字呢——”

“是的，这个刻着'天长'，另一个刻着'地久'。”

“嗯嗯，我早注意到了。”杨子把另一只铃铛也捧起来看，“阿婆，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嘛？”

“听我的阿婆说，她年轻的时候，和我的阿公相爱——也就是你爸爸的太公太婆。不过起先两家人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费了很大的周折，他们才走到一起的。成婚后，我阿公特意找了一位手艺精湛的匠师，把一个如意锁解开了，制成了这对手链，和我的阿婆一人戴着一个，用来纪念他们——永不转移的感情。”

“噢，原来是这样——他们好深情哦！”

奶奶微笑着说：“因为这两个铃铛是要缀在手链上的，所以铃铛要小巧又结实，再加上刻字，当时很费了些功夫——坏了好几次，才做成的。也算是好事多磨了！”

“嗯，'天长'，'地久'，阿婆，就像——当初你和阿公一样，你们都是幸福的！”

“——可惜——”奶奶的语气里像浸了水。

“阿婆——”

知道奶奶在思念去世的爷爷了。杨子有些伤感，后悔不该提及爷爷的。

“没事——”奶奶吸了下鼻子，一会儿继续说：

“铃铛在宗教里是法器。听老辈的人讲，铃铛的响声可以驱鬼魅避奸邪。戴久了，铃铛还会产生灵气——可以给主人护体。听说情侣铃，还要更神奇，能产生心——什么感——啥感来着——”奶奶说不下去了，像是忘词了。

杨子笑了，说：“是心灵感应吗，阿婆？”

“对对对，心灵感应！据说，有些情侣铃很神奇的，可以让戴铃的两个人——产生心灵感应嘞。”

“呃？真的吗，阿婆？”杨子心里笑着，认为奶奶又要迷信了。

“老辈的人都这样说撒。也有过这样的传说嘞。”

“哦哦？”杨子又来了兴趣。

“说以前，村里住着一对采药的夫妻，有天茶山上大雾，那女的勤快一定要上山，结果迷了路——很晚都没有回来。男人就上山去找，找了好久也没有找见。茶山这么大，天又黑，还有雾，哪里去找哟？就在男人焦急得——不知道该咋个办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铃铛的声音在前面响着，于是循着铃声去找。走了不知有么多久，却转到山的西面来了，铃声也突然消失了。那男人就看到石窝上躺着一个女人，嗬，正是他的婆娘，脖子上——正挂着一个和男人一样的铃铛。那女的摔伤了，已经昏过去了，你想铃铛——咋个会响嘛？就算响，又能传出多远嘞？”

“真的好神奇哦！”杨子一脸神往的模样，忍不住问：“阿婆，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奶奶认真地说：“老辈的人都讲有这事撒。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神奇的事情。幺儿，爱惜自己的铃儿——肯定是没有错的哦。”

“嗯嗯，我会的。”杨子心里认可奶奶的这个话。

奶奶放下筷子，说：“这铃儿，传到你妈妈这——她偏要一个人戴两只。戴两只就两只吧，却又不是很珍爱。我要下它们的时候，里面的绳子都要磨坏了——银首饰，时间久了，会变颜色的。你看，这银丝绳——是我拿丝线新编的，找人重新串起来，还多加了几颗转运珠子。这不——还像新的，是不是更好看了？”

“嗯嗯，好看！阿婆的手就是巧哟！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它们的！”

“幺儿，阿婆把它们交给你，可不是单单让你爱护它们哦——你，还要学会爱自己嘞！”奶奶说得意味深长。

“阿婆放心啦！我会爱护自己的。”

奶奶爱抚地看着她，说：“幺儿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哟。”

“嗯？”杨子不明白。

“我还没有见到——哪个男孩子来过咱家嘞——”

“怎么？”杨子更加糊涂了。

唉！奶奶暗叹孙女的不开窍，直说了：“幺儿是不是——该谈恋爱了？”

“哎呀！阿婆！”原来奶奶说的是这个，杨子不好意思起来。

奶奶也笑了，然后语重心长地说：

“一个女孩子，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找到一个一辈子对的男子嘞。”

“哎呀——”杨子脸上飞红了。

奶奶轻抚着孙女的头，无限憧憬地说：

“阿婆剩下的日子——就是希望能够看到，幺儿能把其中的一只铃铛，交给一个合意的——”

“阿婆——”杨子又羞又臊，却暗暗地在腮边旋出了一对漂亮的酒窝。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奶奶又往杨子的碗里夹了一个叶儿粑，“再吃一个，幺儿马上要去上班了。”

“嗯，阿婆也吃撒！”

杨子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梦境里那些模糊的影像，还有那个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