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慰藉（下）

“老板，你在听吗。”

　　皎洁的月光轻轻洒在庇护所天台上，这是月亮姑娘给予的慰藉。

　　自末世以来，城市严重的光污染逐渐消逝，人们此刻终于能够望见，那布满夜空的点点繁星。

　　月光下，他坐在天台边缘凸起的石砖上，双手捧着一副眼镜，与之交谈些什么。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少年的心愧疚到破碎，但他似乎已对悲伤麻木，未曾落下一滴泪水，只是一味地鞭挞罪恶的自我。

　　“当时很绝望吧……”

　　“会原谅我吗？”

　　“…………”

　　一轮无暇的明月，一片漫天的星光，一处安静的角落

　　一个崩溃的少年，一副碎裂的眼镜，一段真情流露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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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庇护所二楼。

　　此时三个女生已经睡下了，轻悄悄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南宫乐乐和落雪睡在床的两个外侧，而温娜睡在二人中间，这让她显得很有安全感。

　　道斯走上楼，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看表——

　　20:37

　　“睡这么早……真不像是她们的风格。”道斯嘀咕着，走向床边。

　　近看，温娜像一只惊慌的兔子，蜷缩在南宫乐乐和落雪之间，身子微微颤抖着，眼圈红红的，枕头也是湿润的。

　　显然，这女孩仍未从几小时前的经历中走出来，那也必然会是跟随她一生的烙痕。

　　道斯长叹一声，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

　　“不论如何，也要盖好被子，安安心心地睡觉啊。”道斯说着，为三个女孩重新盖上被子。

　　感受到暖意的温娜渐渐停止颤抖，惶恐不安的神情也逐渐沉稳下去，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也许此刻她正坠入甜美的梦乡。

　　道斯欣慰地一笑，转身向通往三楼天台的楼梯口走去。

　　赶巧，松焱这时也刚从天台下来，顺手关门的同时碰见了走来的道斯。

　　“松焱兄，戴鸢在上面吧？”

　　“嗯。”

　　“他怎么样？”

　　松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怕他有什么想法，就想去劝劝他，可他完全没有搭理我的兴致，一直丢了魂似的看着于四金的眼镜发呆……他这个样子让我没办法不担心。”

　　“……”

　　“也许，今晚大家都需要静下来缓缓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松焱轻拍一下道斯的肩，“好啦，我得去整理一下今天收获的物资，道斯兄你也早点休息。”

　　沉默过后，道斯使劲晃了晃脑袋。

　　“不行，我要去跟他聊聊。”说着，道斯走上台阶，想要推开松焱刚刚关上的门。

　　松焱见状，一把抓住道斯的手臂，劝阻道：“算了道斯兄，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现在的戴鸢，不仅是你，我也很担心。”道斯挪开松焱的手，“也许你是对的，但我更怕他会由此堕落下去，以至于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

　　“松焱兄，”道斯打断了松焱未说完的话，“这个庇护所，不能再失去更多的欢声笑语了。”

　　此时道斯背对着松焱，即将把门推开。

　　松焱顿了顿，心领神会，开口说：“我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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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50

　　道斯已经陪戴鸢坐了很久了，两人只是坐在天台边缘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望着明月，各自沉沦心事。

　　又是一阵过后，道斯有些疲了，点起打火机来，火光在晚风中颤微微地燃。

　　随后道斯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中，点燃前问向身旁的戴鸢：“介意吗？”

　　这是道斯今晚第一次跟戴鸢搭话。

　　戴鸢只是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接着道斯又抽出一根烟，递向戴鸢：“WINSTON，我家乡的牌子，来一根？”

　　（注释：“WINSTON”译名为“云斯顿”，美国香烟品牌的一种）

　　戴鸢仍旧只是摇了摇头。

　　道斯笑着收回了烟，他很高兴，虽然戴鸢不说话，但起码是愿意搭理自己的。

　　两人继续相伴坐着，道斯抽着烟，品味良久。

　　“现在我们都是成熟的人了，”道斯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气随风飘散，“我不会说什么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事情毕竟没发生在我身上，只能说，我无法感同身受。”

　　“但我知道，所有事情都是好处和坏处同时具备的。是，这件事让我们失去了，这令所有人悲痛惋惜，可我们是不是……有所感悟？或是说……反思？”道斯接着说，“同样的失误，我们不会再犯第二次了，这是经验教训，也是我们的成长，对吧。”

　　道斯像一位可靠的前辈，悉心开导着迷失在黑暗中的少年。

　　而戴鸢也只是默默听着，没做出任何回应。

　　“遇见你们以前，我有一个朋友，他叫杰森，是我在旧金山最要好的搭档。”

　　“我们经常在一起执行任务，配合得异常默契，从来没品尝过失败的滋味，那段时光别提有多精彩了。”

　　道斯说着，脸上洋溢起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宴席’也散了。”

　　“那是末世到来后的不久，我们奉命将江辞笙军医护送到这个城市的神木军区医院，但刚抵达机场的时候，我们被成千上万的丧尸围堵，杰森他为了给我们争取撤离的机会，自己牺牲在了那里……”

　　戴鸢渐渐将视线移向身边的道斯。

　　“而在杰森离开后的几小时内，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我们紧接着又失去了一位同伴，他叫张平，同江辞笙一样，是你们国家的人。”

　　“当时的我们，真的是快要绝望了……但我们没有自暴自弃，更没有就此堕落下去，很快，我们振作起来了，带着两位牺牲的同伴的信念，坚强地寻求着一丝希望，直到遇见了你们。”

　　道斯说罢，重振笑容看向戴鸢，此刻戴鸢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在一起。

　　“同伴的牺牲，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好好活下去，如果我们选择的是从此一蹶不振，不但会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更是会辜负了逝去的同伴。”

　　“比起现在这样垂头丧气，我更想看到你活蹦乱跳捣蛋精的样子，大家也是。”道斯说着，掐灭了手上的香烟，“该振作起来了，戴鸢。”

　　“谢谢你道斯，你对我说了很多，”戴鸢说完，失落地低下了头，“可是我很自责，我很愧疚，因为……因为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大意，老板他是不会死的……”

　　道斯欣慰地露出笑容，戴鸢肯开口说话了，说明他正逐步迈出心中的阴影。

　　“听着，”道斯将手搭在戴鸢肩上，“这不是你的错，也不会是我们之中任何人的错，错的只是那些病态的疯子，是他们害死了老板，不是吗？”

　　“不……你不明白，当时……”

　　“我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戴鸢抬头看向道斯，那温和的言语，慈祥的面容，闯了祸的孩子得到了宽慰。

　　对视着，戴鸢的眼眶逐渐湿润，泪光不住地打转。

　　“戴鸢，这不是你的错。”

　　“真的，不是你的错。”

　　道斯的一句句话像一张张创口贴，一张张地贴在对方遍体鳞伤的心灵上。

　　终于，少年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撞入眼前人的胸口处，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起来，他终于把内心长久以来的愧疚、悲痛与憋屈一并放肆地宣泄出去，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道斯搂住戴鸢，一手抚摸他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没事的，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一个17岁的少年，一个32岁的成年人，两人紧紧相拥，终究跨越了隔阂，治愈着彼此。

　　“你说，老板他能看到我们吗？”

　　“当然能，你看，”道斯伸手指向于四金的那副眼镜，“老板不是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吗？”

　　“你说得对，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所以啊，在老板面前应该拿出点样子来，不是吗？开开心心的，振作起来！”

　　“是的，我会慢慢缓过来的。”

　　戴鸢恢复了些平日的神气，道斯由此感到十分满意。

　　“明天去找大伙说说话吧，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好。”戴鸢答应着，“那今晚怎么办？”

　　道斯站起身：“我现在去拿点被褥来，咱哥俩今晚直接睡在天台上。”

　　“靠。”

　　庇护所还是原来的庇护所，主角团仍是原来的主角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