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做了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窗外的太阳早已高高挂起,街道俨然一副热闹的场景,此时已正值中午。
日光从未拉好的窗帘间倾斜进来,微小到看不见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浮动。
躺在床上的少年睫毛颤了颤,便没了动静,不一会儿,终于勉强地挣扎的睁开了眼,刺眼的阳光,让他很不习惯,下意识地又闭上眼。
外面的日光延伸到床边,安用胳膊支起身体,右手覆盖在莫名有些酸涩的右眼上,睁开左眼,眼底一片清明。
“哈— —”
安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鸟巢似的头发,“…没想到会,做这样的梦。哈哈,好有趣。”
少年语气平淡的笑了两声,回忆中那个孩子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眸子似乎浮上一层散不开的雾,脸重新挂上一张笑容,“骗子吗,也不错。”
**
雨后的天气十分燥热。
偌大的院子像是被巨大的罩子套上一样,密不透风,沉闷的让人心慌。
“好热啊— —”
金发少年像一块融化的猫饼摊在缘侧边缘。
“是啊,这种天气最讨厌了。”
梵妮苦恼的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戳脸上的酒窝,仿佛天气变热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天气变热了,会让拉面汤不好喝的。”
“拉面汤不好喝吗?这可真可怕,拉面还是趁热吃才好。”
……拉面?不是在说天气热的事吗?
“好热啊,身上黏糊糊像黏糊糊的年糕一样,黏糊糊的年糕一点都不好吃。”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年糕一点也不好吃,即使加了甜酱辣酱也没有让人幸福到大叫的感觉。”
为什么又到年糕了?不是在说拉、天气吗?
待在厨房清洗餐具的阿尔法默默吐槽。
他倒是发现了,安和谁都可以玩得很好,和那人聊不来,要么是不喜欢,要么是闹脾气。
和厄休拉,绝对是后者。
唔……这么想,有点像猫咪啊,脑海中将隔壁家的橘猫代入少年……
糟糕!有画面感了,非常适合。
瘫着的金发少年突然回头,眼神犀利:“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尔法一本正经:“是错觉。”
安紧紧盯着不放:“真的?”
阿尔法淡定自如:“啊,真的。”
糟糕,太糟糕了,想象一下,你眼前站着一只发现主人偷藏猫粮的并且喵喵叫不停指责主人的毛绒绒的猫咪,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把它的毛揉秃。
内心戏十足的阿尔法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我不是那样的人。”
猫猫表示十分怀疑。
目睹全过程的梵妮莞尔一笑,嘴角噙着笑意,扶着桌面起身,“糟糕,我忘了,我还要去收衣服呢!”
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放到一旁,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阿尔法,“不准欺负安哦。”
阿尔法把洗好的碟子一个一个搭在一起,“到底谁欺负谁啊?”
有了靠山的少年朝阿尔法做了个鬼脸,“略。”
阿尔法突然想把今晚晚餐的牛肉全部挑出来,给某人一个全素宴。
……
…………
阿尔法将橘子放到桌面,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
安靠着洁白的墙面阖上眼,因为地形原因,日光没有照顾那个角落,金发黯淡无光,没有生气。
就像死了一般。
阿尔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出声喊出少年的名字。
少年歪了一下头,脸侧的金发垂落到肩上,静静地换了一个姿势,“……吵人睡觉是不对的。”
“…抱歉,我以为你在发呆。”阿尔法放轻脚步盘腿坐下,“要不要吃橘子?”
他之前闻到安身上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橘子味,以及亲眼看到少年面无表情的咬下整块橘子皮。
安埋在衣领里,声音闷闷的,“谢谢。”
话音刚落,周围又突然安静了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阿尔法下意识拨动桌布边的穗子挂饰,手指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目光落在上面,穗子用了五种颜色编制。
天气很闷热,半开的门根本没有一丝风,阿尔法站起来很干脆直接把门全部打开。
外面太阳不大,日光从薄薄的云层透过。
阿尔法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下,明亮又柔和,安垂下的眸子里面晦涩不明。
完全,不一样。
“我说…”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提高声线,让自己与平常无异,“我说,你的要求是什么?”
阿尔法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还没有想好。”
“你很急?”
安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没有。”
安的周围仿佛有一层戳不破的薄膜,将他与世界隔绝,阿尔法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柔声道:“如果我想加入你呢?”
“我拒绝。”
阿尔法决定更进一步,“为什么?理由呢?”
安把头撇向一边,稍长的头发遮住脸,尾音轻飘飘的上扬,“没有哦~”
“你在害怕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这句话将看似和谐的局面打破。
阿尔法将安的脸摆正,过长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小孩的整张脸,注视着小孩,他搞不懂,真的不明白。
被像捧着珍宝一样对待,安的恐慌几乎要从身子溢出来,脑神经发出尖锐刺耳的警告,嗓子很干很难受,他想要咽下什么,连同这令自己难受的情绪一起吞咽下,扬起嘴角,脸上的笑肌带动刺青。
紫水晶的眸子注视着他,是那样的美丽,澄澈不含任何污秽,那目光拥有像刀锋一样的锐利,好像能够透过眼睛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剖开。
“害怕?阿尔觉得我在害怕什么呢~”独特又亲昵的称呼夹杂着甜腻的感觉。
右手慢慢的抚上少年的手背,轻轻握住,温柔却限制了行动,安露出一个乖巧可爱的表情。
安这幅样子让阿尔法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害怕我改变了你吗?”
“又或者害怕改变不了?”
所以才会接近厄休拉,所以才会远远的观察所有人。
“…不是哦,阿尔。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少年的眼睛是黑色的,是纯粹过头的颜色,但是阿尔法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失去翅膀的飞不起来的飞鸟,只能嘶哑着声音嘶叫着,哀鸣着。
“那种事情试试才知道吧。”
阿尔法知道如果不拦住的话,他一定会死掉的,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很奇怪吧,明明才认识不久。
他的父母都是老师,而自己也受到影响,或许,有点影响过头了,不然也不会揪着不放吧。
碰到厄休拉,和,安这样的人……明明应该绕道而行的。
但,阿尔法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当我是圣母心吧,反正我也不会听你的话。”阿尔法莫名觉得羞赧,这些话一看就不适合自己,含糊不清的说着,“话,我就放这里了,你,我,是管定了,你爱听不听……”
安垂下眼眸,睫毛轻轻颤动,手掌下的皮肤突然发烫起来。
外面突然吹起一股风,将屋檐下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将两人的头发吹起,也吹散两人的之间缭绕的云雾。
随后,厨房的水壶烧开,发出存在感极强的呜呜声。
良久之后,在从厨房飘来的白雾中,
“……水开了。”
**
晚饭后,梵妮看着阿尔法端着盘子到厨房,安乖乖的坐到缘侧赏景。
肉眼可见的看到两人之间别扭的氛围。
……发生什么了吗?
洗碗之后,两人准备看电视,安慢悠悠的从他们身后走过,步伐摇摇摆摆的,阿尔法抬眸一看觉得像企鹅一样。
“你要去哪?”
“散步~~”安歪头瞥一眼,金发垂落到肩,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搞什么啊,只有他一个人不自在吗……
阿尔法垂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扣了扣手指,就算如此他也要坚持下去,“…我打算做可丽饼,要吃吗?”
“刚好有橘子。”
旁边看电视的梵妮有些诧异,心想吃饱饭还要吃可丽饼吗?会长胖的。
安舔了一下上颚,久久没有回复。
在阿尔法以为他不会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小孩闷闷出声,“我要鲑鱼的。”
阿尔法发出一个疑惑的气音,“……哈…?”
安早已推门而出,门缓缓关上,响起咔的一声。
阿尔法不爽的咂舌,这家伙。这种时候上哪里找鲑鱼啊?
梵妮露出温柔体贴的笑容,“我要苹果的哦。”
“……我知道了。”
……
…………
“……”
“……妈妈”
梵妮顺着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看到自家低着头的儿子,看起来十分纠结,她温柔一笑,“怎么啦?”
温暖的昏黄灯光下,一片如此朦胧。
“…可、可以,抱一下我吗?”
梵妮有些近视,在这种环境下是看不清阿尔法的脸,不过身为母亲的梵妮,是绝对了解自己孩子的,“可以哦,任何时候都可以。”
埋在梵妮妈妈怀里,温暖又熟悉的感觉包裹着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样,阿尔法无声的感叹一声。
梵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妈妈”
“嗯?”
“我……”
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们会一直都在。”梵妮温柔的注视着阿尔法,手指顺着发丝慢慢梳下,把缠在一起的头发慢慢捋开。
“从小到大,阿尔都是这个样子,让我们很担心呢,不过做父母的不可能一直约束着孩子。”
阿尔法默默吐槽,“担心的只有妈妈吧,那家伙只会扛着木刀说臭小鬼就是臭小鬼要滚就赶紧的省的让我操心。”
梵妮似乎也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声,“…你爸爸虽然不说但也是很关心你的。”
阿尔法嘴硬道:“谁要他关心啊”
梵妮大力揉搓阿尔法的头发,“阿尔太可爱了。”
“哇,别这样啊,头发都乱了!”
玩够了之后,梵妮再次抱住阿尔法,柔化了眉眼,“不管怎么样,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注意分寸,这样就可以了。”
阿尔法忍不住蹭了蹭梵妮,将自己埋起来。
“听到了吗?”像小时候那样,在教学结束后梵妮每次都会问一句,而阿尔法的回答永远都是,
“知道了,”
“梵妮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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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其实是个胆小鬼来着,如果不好好抓住,是会跑掉的。
*阿尔法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会选择强势的,温柔的,主动出击。
*小孩说的散步其实是想要离开,阿尔法意识到,所以呢,就用安喜欢的橘子,和可丽饼来抓住他。
*安也知道阿尔法的目的,故意用这个季节没有的鲑鱼来气他,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