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
冰冷暗沉的梦境里,沉黑如影随形,白衣委地,自石门前停了下来。
“鲤儿,娘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着。”
娘亲笑着泣了泪,幼时一样地蹲下身,她微颤着揽住自己,却不似记忆中的那般暖热。
细细的呜咽声未停,红衣远去,心口痛极,润玉伸手,却触到了一片柔软。
白光渐去,倩影清晰,却是眼前如花的少女。
觅儿?
思念已久的人就在眼前,润玉哑然失语,体内的灼痛也似乎安稳了下来。
“润玉仙,你醒啦?”
少女目露惊喜,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重咳,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几转,只好安分了起来。
“润…小鱼仙倌,”探视的水灵芒刺在背,锦觅只好向他挤了挤眼,又颇为大方地挥手道:“知道你受伤,我种了几颗灵芝。”
顺着她的指,那远处的案几果然摆了几颗灵芝,看着倒是颇为饱满灵气。
润玉并未看那什么灵芝,只怔怔看着少女,须臾红了眼眶。
娘亲,孩儿知晓了,孩儿定会好好活着。
喉头酸涩,腹中的言语百转千回,只酿成了一句细语。
“多谢…”
一向清清淡淡的小鱼仙倌竟也会落泪?
锦觅惊讶须臾,才慌忙取出巾帕,在那湿漉漉的眼睫上沾了几沾。
“是难过吗?”少女忽然俯身,疑惑且认真道:“还是伤口又痛了?”
不待润玉作答,颊上一凉,脖子便被人轻轻搂住。
“乖乖小鱼,不痛不痛,睡一觉,睡一觉就不痛啦!”
暗室盈香,月白的昙花自榻边半开,衬得那紫粉与浅青梦幻非常。
殿内的两人松松相偎,却看得殿外的人紧握拳掌。
落霖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
君子不欺于暗室。
只是那殿里躺在榻上的,是人家大殿,主动肌肤之亲的,是他家闺女。
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家闺女竟然如此…如此大胆,对着人家搂搂抱抱,又亲又哄的,真是,真是太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想到深处,水神眉须微抖,袖一挥,便入了殿。
不看不要紧,不消片刻,方才的两人已成了一人一龙,黏糊糊地拥在一起,十分亲密。
“你…”
爹爹?
锦觅抬头,便见自家爹爹黑着脸,吹胡子瞪眼地指着自己,似乎气急,指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知爹爹为何生气,锦觅吐了吐舌,轻手轻脚地将胳膊上的龙塞入被衾,便乖乖站起了身。
睨了一眼那睡得颇为香甜的龙,水神醋意上涌,将一脸懵懂的女儿匆匆拽出了殿。
“哎呀哎呀,爹爹,爹爹!”
手一松,那不听话的小手挣出,而后便听到了身后那人儿的小声试探。
“爹爹是怎么了?是生孩儿的气吗?”
水神哼了一声,淡淡地瞥了乖乖听讲的闺女一眼,语气生硬道:“你们尚未成婚,便行如此亲密之事,是大大的不妥当!”
那模样,好像是他这个做爹爹的不懂事一般。
“哦~”
锦觅恍然大悟,继而狠狠拍了一记自己的脑门。
“孩儿错了,”锦觅捉住那水蓝的袖口,诚恳地摇了摇:“下次一定不,一定不!”
“知错就好。”
水神面色将将和缓,正要好好说叨时,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梗在了嗓子眼里。
“孩儿平日便是这般哄小乖乖的,”锦觅扑闪着大眼,端的是清纯无辜:“日后也不能这样哄小乖乖吗?”
魇兽?
小乖乖便是大殿送觅儿的那头小兽,十分胆小爱哭,听觅儿这意思,是把大殿当作魇兽了?
水神额角抽了抽,心头又添了几分愁。
她这女儿有些异常,他是知晓几分的。
梓芬对觅儿到底做了什么?
落霖伸手,那机灵鬼便笑呵呵地牵了住,乖巧地随在一旁,十分地谄媚讨好。
长芳主闭口不言,他问不出,亦知其中定有原由,过于紧逼也无道理。只是事关亲子,此事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不许!”水神心下一动,第一次骗起了小孩子来:“除了爹爹,只要是公…的,都不许那般哄。”
又一本正经道:“就是你那未婚夫,都是不可的。”
这厢父女二人谈的正欢,那厢本是沉睡的大殿却睁了眼。
他并未被哄睡,只是被觅儿的一吻,惊得现了真身。
体内的灵息又热了起来,只是非先前的滚烫,而是温泉一样的暖。
肌肤相亲,便是这种感觉吗?
润玉摸了摸发烫的脸,想起方才的软凉触感,心头似乎有甜酿晕开,渐渐有些发软。
他心里多了一个人。
他得到了觅儿的一个吻。
少年清水般的眸子里闪了闪,几颗珍珠溢出,浸湿了软枕。
那单薄的身子蜷成一团,胳膊微曲,鼻尖便顶到了腕间的人鱼泪上。
觅儿,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
那闪亮的鳞片,那花一样的犄角,那软呼呼的耳朵,那湿漉漉的大眼睛…
许是美梦易碎,好容易摸到实处,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唔,好可惜~”
拭净嘴角的口水,懒懒地伸了个胳膊,一抬头,便看到了窗外的虹桥。
三日了。
自那日见过小鱼仙倌的真身后,她便一直念念不忘,只是碍于爹爹的叮嘱,才耽误了这许多时日。
看来以后只好再找找借口了。
锦觅心中盘算着,自帐中起身,仔细着了衣,抹好了妆,才悠哉悠哉地出了门。
找鹿。
……
“小乖乖,小乖乖~”少女声音清甜好听,就是唤起爱宠时,也是让人心底酥软:“你可要藏好喽,待我一会儿寻见你,今日的果子可就没有啦!”
暗林深处似乎有什么抖了一下,又哒哒地发出了两声惊叫。
少女捂嘴窃笑,装模作样地寻摸了半天,顺着微弱的荧光,穿过幽林,摸索着来到了一处冷僻的宫殿前。
很机灵嘛!
“真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
那娇俏仙子嘿嘿一笑,见四下无人,便负着手晃晃悠悠地寻起鹿来。
鹿没寻到,倒是巧遇了一尾下棋的鱼。
“小鱼仙倌!”
执棋的手一抖,润玉自纷繁的局势中走出,抬眼便望到了不远处那近日夜夜念想的人儿。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她近在眼前,润玉却觉得,比天边还远。
父帝昨日的话,如一记耳光,生生将他最后的一分希望击碎。
原来,自己不过是父帝的一颗棋子,蝼蚁一般的命数,原来,自己在他的眼里,只是价值的权衡。
并无一分父子之情。
若只是他也还好,只是依那人的意思,就连觅儿,水神,风神,以及整个花界,似乎都是他手中权力制衡的棋子。
单单一个龙鱼族,便已了然。
怕又是一个劫。
“乖乖小鱼,就许我摸摸一下下,就一下下好嘛好嘛~”
有什么晃了晃衣袖,润玉回神,才发现锦觅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前,正双眼放光地瞧着自己。
这“乖乖小鱼”是何意味,润玉自然十分明了。
“不,不可,”少年脸蛋一红,挣扎着缩后了几分:“你我尚未成婚,先前的…已是失礼了。”
“什么失礼失礼的,小鱼仙倌怎的也如数万岁的爹爹一般,板正得比千年老朽还老…”
锦觅撅起了嘴,十分不甘地摩挲着手中的掌,又十分不甘的挠了挠。
少年也未争辩,只默然地眯着眼,任由那小手蹂躏着自己,看起来竟十分惬意。
“觅儿如此,是喜欢润玉的真身吗?”
“自然喜欢!”
那仙子一拍大腿,却是侃侃而谈起来。
“先前凤凰那只鸟儿,”又突然一顿,润玉的心亦跟着悬了起来:“傲娇得很,还脾气不好,不好摸。”
锦觅侧身,望向不知何时伏卧在旁,认真听讲的魇兽。
“小乖乖就很不错。”
见那头鹿似乎有些感动,锦觅松了手,奖励地捋了捋它的毛。
“只是,”锦觅挽住了身旁人的胳膊:“魇兽再好,也非咱们水系物种,若论起细腻凉滑来,还是小鱼仙倌的好。”
天界也算顶珍贵的一鸟两兽就这般被比来比去,而其中的二位竟丝毫未有不爽,皆翘着尾巴暗自偷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