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水镜重新亮了起来。
“又要开始怀桑兄和赤锋尊的甜蜜小日常了是吗。”
魏无羡说话的声音不大,也就刚好够让所有人听见。
“我……”聂怀桑语塞,他都被抖出多少混账事挨过多少顿揍了,什么叫“甜蜜”小日常?
不过这一回,水镜上出现的内容不太一样。
第四集
【平安喜乐终究是一场空。
——《清河闲笔·离叛第七》】
[这是怎么回事]
[这集要放什么大刀]
[话说要接上一集那个时间段的话,难道是……]
[啊啊啊这集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玄正年间的谁不是这样,终究一场空]
[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看到这句话和小字里疯狂在刷的“先哭为敬”的时候,聂怀桑就有了猜测,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酸涩。
“爹爹,娘亲。”他喃喃道。
温暖的手掌抚上拿着折扇的白皙手指,将较小的手整个包裹其中。聂明玦难得主动地握住了弟弟的手,说道:“还有大哥在。”
简单的一句话五个字,从那人口中吐出,竟让聂怀桑听得差点哭出来。
“怀桑知道,”聂怀桑低下头,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笑道,“怀桑还有大哥。”
【“大大大大哥!”
聂怀桑竭力挡住聂明玦一刀劈砍,震得手腕都没感觉了。
不就是对练吗,要不要这么凶残!
僵持间,聂怀桑余光瞟到了地上刚才被聂明玦砍出来的一尺余长的裂痕,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性命不保。
保命要紧。于是聂怀桑干脆地手一松抱着头跪倒在地,刀掉在地上:“不打了不打了,大哥你要杀了怀桑啊!”
聂明玦收刀入鞘,看着聂怀桑冷声道:“在外夜猎哪个妖兽邪祟不是想置你于死地。”
“这又不是夜猎……”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站起来,”聂明玦用脚尖踢了踢聂怀桑的屁股,“把刀拿起来,我们继续。”
“我不要。”聂怀桑缩着头装乌龟。
聂明玦一反往常地没有发火:“也好。”
正在聂怀桑震惊于大哥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头顶上传来聂明玦平淡的声音:“等父亲这次从岐山回来,你就跟我一起去夜猎。”
“大哥!!!”
其叫声之惨烈,让校场外的聂清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以确定大公子没有当场去世。
“大哥,我不行的,”这边聂怀桑直接抱住了聂明玦的腿,“大哥,我才十岁,我还小啊。”
聂明玦试图把弟弟从腿上扯下来,未果:“我十岁的时候已能随父亲夜猎,你怎么就不行了?连春宫都敢看,你还说自己小?!”
聂怀桑扒牢大哥的腿,大有一种你要我夜猎我就当你一辈子腿部挂件的架势。】
[大哥我们今天砍谁]
[大哥我们今天砍谁]
[大哥我们今天砍谁]
[大哥冷静,那是怀桑啊]
[凶是真的凶]
[聂导又是不要面子的一天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当场去世还可]
[真·抱大腿]
虽然闲笔的内容让人心惊,这一集的开头却依然如之前般闹腾欢快,正应了魏无羡那句“甜蜜小日常”。
聂怀桑看到画面上两人打闹的样子,抱怨道:“大哥,你对我也太狠了,我当时要是躲得慢了些,霸下可就砍到我身上了。”
“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到你。”聂明玦略感不悦,不愿多做解释。
蓝曦臣深知大哥个性,微微一笑代聂明玦开了口:“怀桑这么说就不对了。大哥的招式看似狠厉,实则控制着速度和力道,若是怀桑不敌,大哥是可以及时收招的,绝不会真的伤到怀桑。”
听蓝曦臣一番解释,聂怀桑自知误会了大哥,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大哥对不起,是怀桑错了。”
聂明玦看他又吐舌头又嘟嘴的委屈模样,皱眉道:“成何体统。”
聂怀桑莫名其妙,他又干什么了?
【聂宗主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儿子扒着长子的大腿,而长子火冒三丈却毫无办法只能和弟弟干瞪眼的情景。
“听夫人说明玦带怀桑在练刀,我便过来看看,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聂怀桑一听爹爹来了,立马撒手,摆出一副“大哥欺负我”的无辜又害怕的模样:“爹爹,大哥说要带我去夜猎,我、我不行的。”
聂宗主把好几天没见的小儿子抱了起来,聂怀桑自觉都十岁了还动不动让爹爹抱来抱去的不好意思,推了推爹爹,聂宗主却浑然不觉不对,笑道:“明玦像怀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跟爹爹出去夜猎了,他还单独斩杀了一只妖兽呢。”
聂怀桑嘟囔道:“我哪能跟大哥比,我连刀都拿不稳的。”
聂明玦闻言火起:“知道自己刀法烂,你还不肯好好练刀!”
聂怀桑被吼得腿软,转头抱住聂宗主的脖子:“哥哥凶我也没用,不去就是不去!爹爹我害怕,我真的不行的。”
聂宗主一向宠爱怀桑,让他这么一抱一撇嘴,便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好好好,都依怀桑的。怀桑再练个两年,到时候爹爹和大哥再带你出去夜猎。”
聂明玦就知道父亲不顶用,可也没办法,只能瞪着父亲怀里笑得开心的弟弟。
父子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无非是聂明玦告状聂怀桑这些天多么的混账,聂怀桑装作可怜讨饶,聂宗主不轻不重地敲打怀桑几下警告几句,说得人伤心了又赶紧哄回来。】
[怀桑小可爱无人能敌]
[我也想要怀桑抱抱]
[十岁单斩妖兽……]
[大哥真猛]
[有爹爹护着,大哥拿怀桑没辙]
[哄回来聂老宗主你认真的吗]
[哄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偏心你。”
聂怀桑知道这是大哥的气话,随口就顺着他说了下去:“爹爹要是不偏心我,我早被大哥你带出去,死在夜猎里了。到时候传出来说聂大公子心胸狭隘心机深沉,年纪轻轻就假借夜猎之名谋害幼弟,大哥你可是跳进黄河也——啊!大哥我错了。”
被聂明玦轻轻锤了一下脑袋,聂怀桑立刻改口叫饶。
“反正后来还不是跟大哥你夜猎去了。”聂怀桑嘀咕着。
聂明玦听见他的话,额头上青筋暴露:“就你那也叫夜猎?十二岁了,还是连刀都拿不稳,见了邪祟妖兽净瞎叫唤,把你叫到阵前只会往我身后躲,哪次出去不是趴在我背上回来的?”
“大哥别说了。”聂怀桑打开扇子,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要这么大声嚷嚷了吧。
魏无羡听说损友的光辉事迹,直接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聂明玦瞥了他一眼,道:“看看人家魏公子,十二岁已能独自下水捉水鬼,又于射日一役中大放异彩。你既与他互称至交,就多学着人家一点。”虽说有不少传言道夷陵老祖此人并非善类,但他少年英雄的气概和过尽千帆仍愿与怀桑相交的真挚聂明玦还是颇为赞赏的。
魏无羡倒是没料到素来正派的赤锋尊会如此说他,很是意外。
聂怀桑答道:“怀桑明白。”明白个头,魏兄那种天赋是别人能比的吗?更何况他聂怀桑非同常人,狗啃过的天赋,这辈子是拍马都赶不上魏兄屁股后面的烟尘的。
【临了聂明玦问:“父亲,此次去岐山究竟何事?”
聂宗主不甚在意地摆手:“没什么大事,温若寒得了把不错的刀,叫我去看看。说起来,明玦你准备一下,后日就随我夜猎去。”
“是,父亲。”
“爹爹和大哥要小心,怀桑和娘亲等你们回来。”聂怀桑大喜,大哥去夜猎怎么说也要五六天,五六天不用练刀,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往城里跑,这日子真是……
聂明玦看穿了弟弟的小心思,说道:“怀桑,我不在也得好好练刀,回来抽查你心法,别总想着出去玩。”
“好好好,大哥说的都好。”聂怀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划重点:岐山]
[再划重点:夜猎]
[呜呜呜楼上都是魔鬼]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现在还阖家美满,很快就……真的一场空了]
[我劝怀桑好好珍惜]
岐山。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聂怀桑感觉包裹着自己的那只宽厚手掌一紧,抬头果然看见聂明玦冷厉的眼神。
“大哥。”聂怀桑叫道。父亲死得冤屈,是兄弟俩永远的心结。但大哥执念深重乃至于要迁怒所有与温氏有关之人,聂怀桑虽觉得这样不对,却碍于兄长威严不敢多说些什么。而且,就算他说了……不知大哥肯不肯听,怕是要骂他忘恩负义同流合污,打断他的腿。
大哥若一直如此,恐要吃亏。
聂怀桑一时思索不出对策,只能握紧聂明玦的手。
【果然,聂明玦一走,聂怀桑就溜出了不净世。
第一天,清河茶楼听了整天的《北疆秘闻》。
第二天,上午翎古堂的老板请去看了新得的仕女图,下午在梨园听戏。
第三天,被聂夫人拉着练了半天的刀,窝在房里看书坊送来的话本。
第四天,聂怀桑一早起来,看天暖风轻春光大好,决定玩点不一样的。
青云山下,来踏青的人不少。聂怀桑特地挑了人迹稀少的小路,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
清晨雾气未散,阳光洒在林间和煦温暖,微风送来远处的鸟啼声,夹杂着昨夜小雨后芳草山花的青涩。
要是大哥能来就好了。聂怀桑看着跑开去追小松鼠的聂晓,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笑了,大哥真在的话肯定抓着他练刀,哪儿会陪他来踏青啊。
走了许久看了一路,聂怀桑有些累了,在溪涧旁的大石头上席地而坐,挥了挥手招聂晓过来。
“哎,公子吩咐。”
聂怀桑指着溪水:“下去。”
“啊?”
“我饿了,抓鱼去。”
“可是清哥去买吃的,差不多也快来了啊。”聂晓拒绝初春时节下河,会冻死的。
聂怀桑温和地笑笑:“阿晓,下去。”
聂晓看到自家公子人畜无害的笑容,脊背发寒浑身一抖,乖乖地挽裤腿下了河。
结果没一会儿他就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了。
“哈哈哈哈公子你也来啊真好玩哈哈哈哈……”
“公子你看我抓到了哈哈哈……啊!跑掉了呜呜……”
“哎哟这儿还有王八……”
聂怀桑看聂晓玩得开心,走到河边,指着他背后惊讶道:“你看那里好多鱼!”
“哪里哪里!”聂晓赶紧转过身,聂怀桑瞅准时机一脚踹在他背上,聂晓顿时整个人扑进冷水中。
聂怀桑看他扑腾了半天才站稳,大笑出声。
“啊啊啊!冻死我了,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聂晓几乎全身都湿了,抱着手臂打寒战。
“二公子。”
聂清提着三人份的闲云居烧饼,无奈地看着两人互相泼水,都还是孩子呀。
最后三个人一起坐在石头上啃饼。
“清哥清哥。”
聂清听到呼唤声转过头,被聂晓插了朵花在耳鬓。
“公子你看清哥。”
聂怀桑咬了口烧饼,中肯地评价:“人比花娇。”
聂清冷着脸手握刀柄紧了又紧,看着聂晓满是笑意的脸还是没下手去揍。】
[先前是《春山恨》,现在又是《北疆秘闻》]
[聂导很可以啊]
[这山里风景挺不错的]
[怀桑你怎么欺负小朋友呢]
[小朋友的是要笑死我吗,到底谁小]
[不亦乐乎……阿晓不愧是你]
[?????]
[???????]
[聂晓你等着,以后会有个姓魏名婴字无羡的人给你报仇的]
[聂导你也等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哈哈哈哈哈打水仗,真的都是小孩子哈哈哈]
[emmm清哥的确好帅]
[+1]
[+2]
[+身份证号]
“聂兄啊聂兄,”魏无羡看到聂怀桑一脚将人踹进水里,摇着头说道,“没想到这种缺德事你也干过,天道好轮回。”
“魏兄,知道缺德你还干。”聂怀桑想起被魏无羡踹的那一脚,至今仍恨得咬牙。
“我就奇了怪了,”魏无羡抱头往蓝忘机肩头一靠,“你自己都玩过这一着,那你是怎么还会中我的计的呢?”
聂怀桑摇着扇子的手一僵,对啊,为什么呢。难道是……
他望了望自家大哥,总不能是被大哥养得久了,护得好,人变蠢了?
“哼,聂怀桑,”聂明玦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声冷笑,“我不在,你就是这样‘好好练刀’的?”
“大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就别揪着不放了。”
聂明玦不置可否,说道:“你回去若认真练刀,我月末可陪你同去青云山。”
嗯???大哥说什么,是他幻听了吗?聂怀桑不真实地掐了把自己的脸,痛;又收起扇子,探出两根手指抵在聂明玦额头,不烫啊?
聂明玦抓住作乱的小手按下,忍住没出手揍人。
【“前面有人,诶哟,大家看看那是谁!”
一阵嬉笑声传来,一群世家公子打扮、看着比聂怀桑年纪大些的少年站在小路上,指着聂怀桑哄笑。
“那不是聂家的那个小废物吗。”
“聂家……聂明玦的弟弟?‘废物’这话怎么说?”有不明所以的公子哥问道。
“你不知道,他和他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聂少宗主刀法卓绝,这个聂二公子却修为奇烂,连我们这些庸附聂家的家族公子都比不上,可不是个废物嘛。”
“他还能和我们比?我弟弟小他一岁,上回对练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哈哈哈哈……”
聂清已然脸色泛青,聂晓担忧地说道:“公子,别听他们胡说,咱们公子可厉害了……”
聂怀桑神色不愉,踏青的心情全然被破坏,但他现在不想惹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打开扇子摇了摇:“走吧。”走吧,等大哥回来再说。
聂晓听话地跟上,那群公子却似乎不想这么轻易放人。
“哼,早看聂明玦不顺眼了,仗着自己身世显赫功力高深,一副瞧不起人的蠢样子。”其中一个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另一个人说:“这不太好吧,他毕竟是聂明玦的弟弟……”
“你知道个什么,”刚开始说聂怀桑废物的公子说道,“怕个屁,他和聂明玦根本不是一母所出,还弟弟呢,一个倡/伎生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弄死了。”
聂怀桑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手攥得死紧。沉默半晌,下定决心似的叫了声:“聂清。”
“怎么不走了,站着给爷揍吗!”】
[闭上你的***嘴吧]
[我们聂导解决事情从不靠打架]
[打不过怎么了,照样灭你全家]
[聂导要是废物那你们是什么,*****吗]
[惊恐,上面都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词汇]
[骂大哥?你没了]
[骂聂导的母亲?你真没了]
[哎哟嚯你们对聂家兄弟的关系一无所知]
[坐看聂导反击现场]
看到画面上的公子哥骂出“小废物”的时候聂明玦就拍案而起:“无耻狂徒!”
清河聂氏的二公子,岂是这群宵小之辈可以侮辱的!聂明玦嫌弟弟惫懒嫌他没出息,时常破口大骂,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这些人又算什么东西,也在聂怀桑面前蹦跶,口出狂言。
骂人的那人依稀眼熟,聂明玦一时想不起来,便问聂怀桑:“此人是谁?”
“记得是岭西关氏的二公子。”
关氏?聂明玦有些模糊的印象,决定回去就把关氏家主叫来不净世好好交流一番。
再看到聂怀桑说要走,被人辱及家母也就是僵硬地站在原地,聂明玦愤怒一巴掌呼在聂怀桑背上,打得人一阵猛咳。
“都被人骂成这样了,你还不让聂清聂晓动手?”
“我又不想惹事……”
“大点声!”
“我让人动手了!”
【一块石头飞向了聂怀桑。
冷光耀目的长刀半途截出,一刀将石块抽了回去,砸在扔石头的公子脸上。
那人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脸喊道:“你你哪来的混账东西!我可是临阳余氏的大公子!”
聂清冷冷地收刀入鞘:“临阳余氏,聂清记住了。”
“聂清……聂清,是那个聂清?”
“哪个?”
“他是聂明玦自小带到大的贴身侍卫,聂家旁系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明白些聂家内幕的公子瞬间脸色惨白。这些年风言风语有说聂明玦和幼弟亲厚非常的,也有说两人貌合神离私下斗得你死我活的,现在看来,聂明玦竟肯让这样的人跟在聂怀桑身边……恐怕前者才是真的。
一群世家公子再不敢造次,求饶认错赶紧一哄而退。
聂清走到聂怀桑面前,拱手道:“此事属下定会如实告知大公子。”
聂怀桑点点头,想着等大哥回来怎么在他面前哭得惨一点。】
[聂导小心!!!]
[清哥厉害]
[清哥收下我的膝盖]
[清哥原来这么大来头的]
[聂导:你们等着,我回家找大哥]
聂明玦满意地点头,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
聂怀桑看着画面上冷峻的青年,笑道:“还好有清哥。”
“没有他你就等着给人揍?”
“反正有没有清哥我都是要回家找大哥的,再说晓晓又不是吃素的。”聂怀桑说。
聂明玦叹息一声。就算他处处护着怀桑,终究是有许多顾及不到的地方。想到这里聂明玦坐回位置上,摸聂怀桑头的动作都温柔了些:“以后遇到事要和大哥商量。”
“怀桑知道了。”
看到最后聂怀桑想着要到自己面前哭,聂明玦疑惑道:“我不记得你告诉过我这件事,你为何又不同我讲了?”
聂怀桑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脸都白了。他低下头,重新握上了聂明玦的手。
“那种时候,我怎么还能拿这种小事来给大哥添乱。”
“大哥忘了吗,爹爹出事了。”
【出了这种事,聂怀桑也没心思继续游山玩水,让聂清带着自己,三人一同御刀回了不净世。
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有门生冲了出来,满身是血扑倒在聂怀桑脚边。
“二公子你可回来了,宗主他夜猎时受了重伤,如今、如今怕是——”】
[该来的总会来]
[老宗主……]
[大哥和怀桑都还是孩子啊]
[别丢下他们]
[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先哭为敬]
聂家兄弟皆沉默下来。
“大哥?”聂怀桑明显感觉到大哥好像不对劲,他只以为聂明玦过于悲恸,安慰道,“大哥别难过,还有怀桑在呢。”
聂明玦没说话,他看向了坐在边上的蓝曦臣和金光瑶,那两人也似有所感地抬头,三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
金光瑶明白了:“二哥,大哥是不是……”
蓝曦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瞒不住了,应是聂老宗主临终前对大哥有所嘱托,不知道这水镜会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
两人皆看向聂怀桑,怀桑担忧大哥,一双眼睛都死死地黏在聂明玦身上,哪会发现另两位哥哥的目光。
倒是魏无羡,吃瓜之时又发现不对,戳了戳蓝忘机:“二哥哥,你看你大哥和敛芳尊,干嘛一个劲儿地往聂兄身上瞅啊?”
蓝忘机沉吟片刻,说:“三尊有事瞒着聂二公子。”
魏无羡笑了:“不愧是我家二哥哥,和我想的一样。”言罢又难免露出些忧心:“我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聂怀桑跌跌撞撞地闯进宗主卧房,就见聂宗主躺在床上,嘴里不住地吐血。
“爹爹,爹爹!”聂怀桑吓得不轻,不是说去夜猎吗,不是说没什么厉害的妖兽邪祟吗,怎么会、怎么会……
聂宗主迷迷糊糊间看到小儿子满脸是泪地跪在自己床前,强撑着力气说道:“明玦你留下,夫人,带怀桑出去。”
见聂夫人犹豫着,聂宗主似是发了火:“出去!带怀桑出去!”
聂夫人抱起聂怀桑,不顾他的挣扎,流着泪走了出去。
“不要!不要出去!娘!娘……大哥,爹爹……”
聂怀桑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父亲满身是血的样子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为什么赶他走?为什么叫大哥留下来?爹爹要干什么?
待怀桑的哭声渐远,聂宗主努力平稳了气息,看向站在床边的长子,叫道:
“明玦。”】
[把聂大单独留下来了]
[看来是要说了吗]
[爹娘也是,大哥也是,都不愿让怀桑知道]
[护怀桑做他折扇翩翩的公子]
[一声明玦多少沉重嘱托]
小字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聂怀桑之前的预感成了真。
大哥有事瞒着他。
“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聂怀桑终于问出了口。
“是。”
“什么事?”聂怀桑攀着聂明玦的手臂,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是什么事,让爹娘和大哥都不想他知道?
聂明玦看着聂怀桑,他的弟弟,面容清俊性情温软(?),向来生活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哪里经历过外面真正的大风大浪。
他又哪里舍得让怀桑去经历,他也想护怀桑一辈子平平安安,不需要阴谋算计。
可惜万般皆是命。
聂明玦搭上聂怀桑的肩:“怀桑,别问了。”
“为什么,我是你亲弟弟啊。大哥,我没有资格知道吗!”聂怀桑真的急了。
蓝曦臣站了起来,劝道:“怀桑,听大哥的,别问了。大哥也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这件事……”
“曦臣哥,”聂怀桑打断了蓝曦臣,“就是说你也知道这件事,还帮着大哥向我隐瞒,我说的对吧。”
他一收折扇,指向了同样站起身的金光瑶:“让我猜猜,三哥,你也知道吧。”
金光瑶垂眼,不置可否。
聂怀桑怒向胆边生,一把抓住了聂明玦衣襟,仰起头逼迫大哥与他对视。
“大哥,你告诉我。”
聂明玦低头看着聂怀桑,怀桑墨黑的眸子里满满装的都是他。
一直以来都是他。
聂怀桑脚都踮酸了,还没听见大哥说话,那点突如其来的脾气就已消磨殆尽。
最终他松开手,转过身子去背对着聂明玦,暗道自己刚才怎么这么冲动,竟敢拽着大哥质问,不要命了。
可还是没拿到想要的答案。聂怀桑叹道:“大哥不愿说便罢,左右怀桑看下去就会知道了。”
【聂夫人抱着怀桑,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一边自己也拿着绢帕拭泪。
“娘亲,怀桑好怕。”聂怀桑抽泣着说道。聂夫人抱紧小儿子,摸着他的头轻声说:“怀桑别怕,爹爹会好起来的。”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夫君单独把明玦留了下来,应是觉得命不久矣,要同长子交待那个聂氏几百年的秘密了。
聂明玦站在门外,怔怔地看着屋里的两人。
聂怀桑先看到大哥,立刻站起来冲过去,扑进了聂明玦怀里。
“大哥,爹爹他怎么样?”
聂明玦异样的沉默让聂怀桑无比心慌,他拉着聂明玦的衣襟仰头问道:“大哥,爹爹到底怎么样?”
看着忐忑的母亲和焦急的还在抽泣的弟弟,聂明玦只是伸手摸了摸聂怀桑的头,沉声道:“怀桑,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习刀。”
习刀?习什么刀!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还在提习刀!
聂怀桑愣了片刻,然后生气地大喊:“爹爹都这样了,大哥还在说什么习刀!怀桑最讨厌大哥了!”吼完便推开聂明玦,朝外跑去。
聂夫人看着被弟弟推开,显得格外落寞的大儿子,出声问道:“明玦,你父亲他……跟你说什么了?”
聂明玦想到父亲口中缓缓道出的聂家世传的秘密,低着头没答话。
聂夫人看他的那副样子,心里确定了七八分:“是不是,刀……那件事?”】
[怀桑直到大哥死了才知道……]
[大哥被怀桑这么说肯定很难过]
[好好习刀,大哥果然知道了]
刀?聂怀桑下意识说道:“我们家的刀法有问题?”
他猛然想起来进入空间之前阿书似乎说过什么“刀灵作祟暴体而亡”,他当时震惊于兄长身死,痛心不已,竟忽略了重要的细节。
聂怀桑试探性地问道:“刀灵作祟?”
聂明玦没想到怀桑那么快就会想到这层,感慨于弟弟的聪敏,微微颔首道:“正是。”
聂怀桑看到水镜上的自己吼完大哥还推开他,歉疚不已,大哥当时嘱咐他好好练刀肯定也是因为那什么刀灵,可惜彼时的他太不懂事。
【聂明玦沉默许久,轻轻点头:“娘,父亲是遭温若寒那老狗暗算,我亲眼所见,夜猎之时父亲的刀突然断成几截,防备不及才会被妖兽重伤的。”
聂夫人闻得真相痛苦地闭上眼,几乎要晕过去,聂明玦上前扶住母亲。
“父亲与我说了聂家刀灵一事,又说他功力高深刀灵作祟早有压制不住的迹象,现在身受重伤恐怕是要……”
“娘,我该怎么办?父亲若真的就这么……我连刀灵都还没修炼出来,外面到处都是人虎视眈眈……以后要是我也出了事,你和怀桑又如何是好?怀桑才那么大,刀都拿不稳的……”
聂明玦抱着聂夫人,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从小到大第一次哭得如此惊惧惶急。
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一朝天塌,上有病弱的母亲,下有年幼的亲弟,外面仙门百家狠若豺狗,内里宗族派系狼子野心,暗算父亲的仇人尚且嚣张如斯,这偌大的不净世一下子都落到了他一人的肩上,他还能怎么办?他除了咽下血泪被迫长大,还能怎么办?
他也才十六岁,正是别家少年郎风华正好,父母相护,兄弟相敬,最应该四处闯荡、肆意张扬的年纪啊。】
[断刀啊]
[老宗主真的是活活气死的]
[放过大哥吧,他也还是个孩子]
[大哥也有哭成这样的时候]
[少年宗主,被迫上位,聂大又能怎么办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大哥,什么叫要是你也出了事?”聂怀桑颤声问道,“你、你答应过要护我一辈子的,大哥,我这么差没有你不行的,你不能走……”
“坐好!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聂明玦又拿出平时的威势来,推了软在他身上的聂怀桑一把。
聂怀桑乖乖坐好,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会儿一定要问个清楚。
不过他是第一次看到大哥哭成那样,聂明玦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山崩于前不改色的坚毅模样,不曾想背地里竟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母亲面前,哪家孩子不脆弱呢。
说得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聂怀桑侧头去看似乎总是皱着眉头严肃不已的聂明玦,大哥那时也才十六岁,他记忆里却毫无聂明玦惊慌失措受人拿捏的印象,赤锋尊雷厉风行威严有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其实,大哥背地里受过多少苦呢。
【聂宗主伤痛难忍,本在调息,听到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聂怀桑跪在床边用袖子抹泪。
“别哭了怀桑,爹爹在。”聂宗主竭力伸出手,放在小儿子的头顶上。
聂怀桑抓住父亲的手,哭噎着说:“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大哥他不肯告诉我。”
“别怪你大哥,”聂宗主想起长子,心中愧悔眼神微动,“怀桑,以后你要听大哥的话,一定要好好习刀。”
“我不要!我不要习刀,我只要爹爹,怀桑只要爹爹……”
“怀桑,听话!”
聂宗主突然拔高声音,聂怀桑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父亲。聂宗主一时心急气血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爹爹!”聂怀桑慌忙掏出帕子去擦聂宗主嘴角的血,聂宗主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聂怀桑生疼,却顾及父亲的状态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聂宗主喘着粗气稳住心神,定定地看着聂怀桑,说道:“怀桑,记住,以后要听大哥的话。乖一些,别总让明玦操心……”
“爹爹别说了,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聂宗主打断了聂怀桑:“怀桑,听我说。”
“好好侍奉你娘,她疼你,老觉得有你是她的福气……我走了以后,你要替我多陪陪她,嫁给我真是委屈她了,年纪轻轻地留她一个人……”
“还有,以后好好习刀,我清河聂氏从来没有废物。”
聂怀桑回握住父亲宽厚的手掌,拼命地点头,说着“怀桑记住了”。
临了聂宗主望着榻边文文弱弱的幼子,久久不再言语,眼里尽是说不出口的愧疚和怜爱。
“去吧。”聂宗主抽回手。
聂怀桑听话地站起身,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来回描摹着床上往日高大如山威严有加、如今颓然侧卧气息垂奄的父亲,似乎要将这个身影刻入骨髓,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开。】
[聂老宗主是多担忧自己的两个儿子啊]
[以后再没人为他们遮风挡雨]
[可惜夫人也马上随老宗主去了]
[怀桑这个眼神……他是生怕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放心吧聂老宗主,清河聂氏没有废物]
[聂二公子最成器]
[聂二公子最成器]
[聂二公子最成器]
“你不肯听我的话也罢了,连父亲的话也不听,”聂明玦说道,“你这些年什么时候肯好好练过刀,又让我操了多少心?”
聂怀桑以扇掩面:“大哥,咱们家的刀法既有问题,你就别练了,练得越好死得越——”
聂明玦一拳锤在他背上,骂道:“混账东西,聂氏几百年传承岂能断在你我手中。”
传承能有你的命重要吗。看着自家大哥不善的脸色,聂怀桑吞了口口水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看到画面中父亲颓败的身形,聂怀桑又是一阵揪心的疼。若是以后大哥也同爹爹一样……不,他不敢想。
【聂怀桑走出门,扑到站在外面的聂明玦怀里。
“大哥。”
“嗯。”
聂明玦此时又是如平时般严肃的模样,他抱着怀里颤抖的弟弟,手指插在他发间轻抚安慰。
“大哥……”聂怀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我方才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对不起,我、我不讨厌大哥的。”
聂明玦轻声道:“我知道,怀桑最喜欢大哥了。”
说完,他感觉腰间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玄正十四年冬,在夜猎中断刀重伤的聂老宗主郁气难消,缠绵病榻大半年之后溘然长往,终年四十一。
其夫人文氏忧思过度,随之而去。
其长子聂明玦继任聂氏家主,时年仅十六岁。】
[大哥在怀桑面前永远是坚强的样子]
[谁叫他是怀桑的天呢]
[为怀桑挡下所有风刀霜剑]
[以后他们就只剩彼此了]
[怀桑当然最喜欢大哥了]
[聂老宗主走好]
[聂老宗主走好]
[聂夫人走好]
[聂夫人走好]
第四集·完
“大哥,现在可以告诉我,刀灵作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聂怀桑不容拒绝地说。
“我聂家修刀道,”事已至此,聂明玦不再多做隐瞒,将隐藏多年的秘密当着弟弟的面讲了出来,“修为越高刀灵越强,佩刀的戾气杀气越重,最后都免不了走火入魔暴体而亡,因此我聂家之人多性情暴躁,年寿浅短。”
“怀桑,所以大哥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虽然早有准备,真的听到聂明玦说不能陪他的时候,还是心痛欲裂,闭上眼流下泪来。
“你也不可能永远做你的闲散二公子,以后聂家还要靠你撑起,你一定要争气,别给我丢脸。”
聂怀桑靠在聂明玦肩头,哭着说道:“大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能扔下我,我没有你不行的。”
蓝曦臣不忍心看怀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出声安慰道:“怀桑,大哥的事情并非无法可解。我姑苏蓝氏的清心音有清心凝神之效,于大哥或许有用。”
“曦臣哥,你说的是真的?”看到蓝曦臣点头,聂怀桑又问,“清心音能彻底压制刀灵吗?”
蓝曦臣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大哥功力高深,霸下染血无数,要彻底压制霸下刀灵恐怕不太可能。”
聂怀桑失望地垂下了头。聂明玦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既已知道一切,回去就给我好好练刀。”
聂怀桑不言语,他还在思考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戾气杀气?听着真像邪魔外道,明明他们聂家是最正直的仙门世家了。邪魔外道啊,感觉魏兄……呃,他不是说魏兄是邪魔外道,就是觉得魏兄对这方面应该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聂怀桑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魏无羡面前,撩起衣袍就跪下。
魏无羡吓得当场跳起来:“聂兄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聂怀桑不理他,拱手道:“魏兄,我知道你天赋卓绝,又是鬼道祖师,对这种事情一定有办法。我求你帮帮我大哥,解决我聂家刀灵一事,我聂怀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魏无羡浑身一抖,生怕他下一句就蹦出个“以身相许”。
“聂怀桑!”聂明玦见怀桑过去就给人跪下了,冷着脸道,“像什么话,起来!”
聂怀桑倔强地跪着,不理会大哥冷若刀锋的眼神。大哥都要死了,他还管别的做甚。
魏无羡叹口气,说:“聂兄啊,听赤锋尊的,你先起来吧。刀灵一事我尽力而为。”
聂怀桑见他答应了,站起身道谢:“聂怀桑谨记此恩,以后魏兄有求于我,我定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