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宁——也就是在酒店里那两个来找吴邪的人之一——一起被困在幽灵船上的吴邪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冲动了些。
他若是一个人倒也没什么,怎么做只要问心无愧就行,可是现在却有落缘和他一起。
更何况现在落缘还昏迷着,万一……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不对!
是他在乱想些什么啊!!
以落缘的能力,就算异于常人之处被发现了会出事的也不会是她吧?!
吴邪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思绪不再发散后这才感觉到了身边的异样。
但是已经迟了,随着一声怪叫,有枯手诡异地从阿宁脑后的发里出现将钢门上的旋转密封锁打开,随着大量涌出的海水一同出现的是一只巨大的海猴子。
情况很危急,是的。情况很危急。
吴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出乎意料地冷静,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被惊在原地。他将还倒在地上的阿宁带上一起向着唯一的出路跑去,至于那个枯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藏在她的头发里。
“吴邪!”
吴邪觉得自己很可能是幻听了,毕竟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太好了,你没事!”
直接来到近前的身影有些不分轻重地抱住了他,一触即分,那张扬的红色在满目银光下分外耀眼。
“……你怎么会到这里?”吴邪觉得自己思绪突然迟缓了起来,“你为什么……?你不是……?”
落缘怒道:“什么为什么?这么危险的事你怎么可以不叫醒我!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有多危险啊!”
吴邪要是死了她可是难辞其咎啊喂!
“……我不会有事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有种自信。
“那万一呢?万一呢?!”落缘怒视,“我可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而且吴邪要是死了她的任务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换而言之,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生气!!!
愤怒归愤怒,但落缘并没有忘记两人的处境,更何况现在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的拖油瓶。
“那个张什么的,也就是和这个女人一起来的那个人,去哪里了?”刚刚在船上好像就没有感知到他的气息。
吴邪摇头表示不知道:“估计是想办法救人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张秃——名字是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研究明朝地宫的有点发福和秃顶的专家——从甲板的缝隙直接跳了下来,同时带来的还有简直糟糕透了的信息:“快跟我走!外面、外面有一大群海猴子围过来了!”
“什么?!”
落缘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剧情果然改变了……!
船上的海猴子被死灵蝶挡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界法则本能排斥的原因,她的能力比之天官世界时至少削弱了一倍以上,不然当初在七星鲁王宫时面对尸蹩潮时也不至于需要逃。
这也就意味着,面对比尸蹩更强大的海猴子,她能抵挡的数量会更少!
不过……
落缘想着,已经径直翻出了内仓上了甲板,以她的视力可以轻易地看到翻涌的漆黑海水之下汹涌而来的海猴群。
“剧情的改变就意味着世界意识对世界控制的减弱……”
与大海相比,银白色的死灵蝶是如此渺小,但却义无反顾地汇聚成流光冲击而下,将这一片海域化为星河!
“而对世界控制减弱的世界意识,必定会为系统大开方便之门!而我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来自于亡者,只要愿意作出取舍……”
落缘闭上眼深吸口气,将用白布裹藏的陷神剑从背后抽出,解布,而后对着腰腹狠狠刺入!
“……就可以与这个世界的法则相融!”
似乎是为了回应,原本只是流光的死灵蝶顿时化为了一片洪流,并且还在不断壮大,竟是将整片海域映照地亮如白昼!
水下的死亡是温柔的,没有多么浩大的声响,只有一片掩藏了一切水面。
是枉死者、是该死者、是未亡者、是复亡者。
没人知道这浩瀚无垠的海面之下会有多少未知与危险,而往往是因为未知,所以才会去敬畏。
毕竟……这就是人啊。
“落缘!你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将我握剑的手紧紧抓住,那力道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是吴邪。
“你想死吗?!”
他似乎很愤怒。
可是,“我不会死的。”
落缘有些不解地解释着:“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我不能算是完全的人啊。”
吴邪一愣。
是啊,将她从七星鲁王宫里带出的他最应该知道,因为在之后数十日的相处中她也说过许多次,而那根本不似活人的体温也如是说明了什么。
可是或许是因为她的一颦一笑都太鲜活了,鲜活得他下意识就选择了忘却。
她甚至连痛觉都仿佛失却,因为他见过她因为不慎打翻刚烧开的热水而烫起了一手燎泡却依然面不改色的模样。
可是……哪怕知道,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就冲上前去询问与关心。
真像个傻子。
吴邪沉默了,握住她的手也渐渐颤抖着松开。
直到身后传来张秃的叫声,才骤然惊醒般问道:“你还需要多久?”
落缘嘴角露出微笑:“已经好了。”
那是真正的浩如星海。
万千银蝶从海水里扇动着轻翅飞起,如一盏盏信灯飞向两人,在触及到落缘时化为光点融入。
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神奇的小东西,下意识抬起手指试探着轻触。
没有生命的死灵蝶是主人意识的执行者,在落缘手中经历过其它力量融合的它们对灵魂有着特殊的感应,因而哪怕是变了外貌甚至落入轮回,它们依旧能轻易认出那个人深藏在皮囊之下的灵魂。
并给予最温柔地回应。
那一刻吴邪的脑海里似乎闪现过什么,转瞬即逝得他怅然若失。
“曾经……我偷偷喜欢过一个人,”回忆的闸门有时打开得毫无道理,却总是能击中人内心最为柔软的一个角落,“虽然到后来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弄错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也依然偷偷想过要为他信仰不灭,为他星河人间。”
“是你说的那个‘殿下’吗?”
落缘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是啊!”
并没有纠结于对方是如何知道的,毕竟在与殿下两人一起看遍人间烟火的时候,也偶尔会有几声梦呓。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喊着的,一直都是殿下的名字。
银蝶环绕的少女笑容灿烂美好,仿佛那个人的存在就是她的紫陌人间。
心里仿佛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因为他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将不久前的事情遗忘。
那个时候……她说,她把他弄丢了。
“落缘,”吴邪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是没有痛觉,还是忍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落缘晕船,甚至晕到昏厥。
吴邪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个正在痛苦的灵魂。
“啊呀……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落缘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痛其实还是会痛的啦,不过我是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她向来不善掩饰。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话。
而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吴邪还是很好骗的。
毕竟,现在的他,还是个刚接触那些不可思议的小少爷而已。
换句话说,就是天真呀。
而正如落缘所想,吴邪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到底还是无话。
与此同时,死灵蝶也已经尽数消失。落缘将剑动作熟练地拔出,那一刻有鲜血随之涌出,可是下一瞬就已愈合出一道血痂,红衣上的破损也被自动修复。
直到确认了落缘真的没事之后吴邪才回过身去将人从下面拉上来,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愈合能力更让吴邪明白落缘和“人”的不同。
只是再多的想法却也没时间冒出来了。
因为船来了。
藏在阿宁头发里的那个枯手其实就是人面臁,船长应该也是见过几次这个东西,因此处理的很干脆,对于落缘是怎么从船上消失又是怎么到那艘幽灵船上去的,众人心有疑惑却又默契地都没有询问。
风暴已过,天光将白云的边沿都染成了金色,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块宝石被沿着云幕边缘而下的淡金色光面切割,交汇成仿佛只有在教堂画卷里才得勘见的景象。
经历过这么一场颠簸的吴邪已经睡去,船只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沿着一座小岛的白沙边沿向着永兴岛的方向行去,而回忆的龛盒却再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