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不知去哪了，我走到宫殿外，发现那蓝色的玄洞在不远处打开了，他应该是出去了，我也一跃身穿了出去。
可落脚后才发现我到了凡间一处小街上，人群熙攘，小贩吆喝，左面一间茶肆，走走出出，右面一家小店匾额上写着“上秀阁”三字，皆是女子出入，手里拿着胭脂水粉，与自己的姐妹丫鬟说笑。
我又走了几条小街，有人大喊一句：“阳春面喽…！”
这里还真是热闹。
“客官进来呀…”
不远处一家名为“醉仙”的小楼，门前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搔首弄姿，手里香帕一甩，男人就被迷的神魂颠倒，牵着女子的手走了进去。
我有些好奇，也跟着进了里面。
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男女穿梭其中，欢声笑语。
“醉仙醉仙，不醉凡人只醉仙。”
一醉汉手里拿着一坛酒，摇摇晃晃走过我身侧，嘴里呢喃。
可我看他并非仙人，难不成来这儿的人都快乐似神仙吗？
…
“妖气…”我赶忙退后一步，一女子从我眼前走过，青丝搭肩，朱唇轻点，灿若桃花。
玉手整衣，身段妖娆，风情万千。
我悄然施法，看清了她的真身。
“蜘蛛精！”
她停了下来，诧异回头，秀美微皱道，“姑娘在说什么？”
她的手很腥，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定是害人不浅。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这时有一男子走了过来，横在我俩中间，摸了摸她的脸，又把我搂了过去：“两个美人陪本公子快活快活…”
蜘蛛精面无表情，手上的蔻丹却早已变得锋利无比，她极力掩盖，可我还是看到了，那男子正欲低身吻她时，蜘蛛精一下就抬起手准备插进男子脖子上。
我眼疾腿快，狠狠踹了她一脚，把那男子也顺带拉过来；他一脸懵，却看那蜘蛛精张手就朝我袭来。
我轻易转身躲过，后一掌打在她左肩，不曾想她修为尚浅，连我都打不过，也只会欺负凡人了。
她惨叫一声跌在地上，双腿慢慢变成蜘蛛的身子，上身胳膊撑着趴在地上，异常瘆人。
“妖…妖怪…！”
“啊…！！”
楼里的人们尖叫着，骚乱无比，你撞我我撞你的向门外跑去。
蜘蛛精捂着胸口喘气，发火的目子死死盯着我，摆动蜘蛛腿一步步向我爬来…
我也有些慌，我也害怕这似人非人的东西，抖着手忘了施法。
她突然狂叫一声，嘴巴张的老大，吐出好多白丝来，缠在门、窗、柱子上。
明亮的小楼里被蜘蛛丝层层裹住，密不透风，一时间昏暗无比。
看不到她的轮廓，好担心她一下扑到我身上：“我…我不跟你打了。”一个劲的摆手，可是听到她威胁我，“我要把你的脖子拧断，取了你的内丹助我功力大增！！”
四周沙沙作响，手腕好似被蜘蛛丝缠上了，我一把将它扯掉，指头粘粘糊糊的，有些恶心。
我比不得云则那样大义凛然，不该喊她的。
“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
昏暗中我听到凌烨的声音了，又惊又喜，他不知在哪里，可是光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心安无比。
我慢慢后退几步，对着空气道：“我先回去了。”
我要回梨若畔，不管她了，我对蜘蛛的恐惧和毛毛虫不相上下…
可是我不管怎样施法都屡屡挫败，怎样动身都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一定是凌烨从中作梗，蜘蛛精奈何不了我。
果不其然，又听他说道：“你把她杀了，我带你回去。”
…
声音是从上面发出的，我猜他此刻正站在上楼看着我俩。
但我活到现在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更别提什么妖怪了。
蜘蛛精蓄势待发，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要打我了，我好害怕，瑟瑟发抖。
我不敢杀生，可我若不杀了她，就得和她一直耗着。
豁出去了，我蓄力，施法，白色的仙气重新落在我手里，她大叫一声，隐约看到她跳了起来，体型巨大的蜘蛛，我咬紧牙关，一转手腕，仙气流到她身上。
貌似没什么用，她一下就把我扑倒，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脸上也被她吐了好些丝。
我不停挣扎，等着凌烨来救我，可是他没有来，我的脖子也快被她掐断了。
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为什么他说什么就一定要让我完成。
真是求人不如求己。
很快我的手就摸着地上一团黏糊糊的丝，抓起就扔在她脸上，蜘蛛精不停摆头，应是遮挡了她的视线，所以只得松开一只手去弄脸。
我趁机施法打在她胸口，推开她爬了出来。继而又施法打窜进她眼睛里，她疼的在地上打滚。
正是大好的机会，我要将她一击致命。
“不要…”她突然对我说道。
“不要杀我…我有身孕了。”
我有些发愣。
“不要…求求你，我再也不来人间了，我回洞里去，我再也不出来了啊！”她隐约蜷缩在地上。
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她可能真的有孩子了，我也没有亲眼看到她杀人…
我不能一尸两命…
算了，我慢慢放下手。
这时突然有一股猛力冲进我的身子，带着我施的法打在了她身上，只听她撕心裂肺的嚎叫，四周顷刻间便恢复明亮，蜘蛛丝也掉了一地。
而她也在我眼前活生生的四分五裂了，流出黑色的血，她的头颅，与脖子分离，眼睛瞪的老大，嘴也大张，痛苦极了，上半身躺在血泊中，下身渐渐化成黑水。
她的肚子里，被血冲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来，皆为死胎。
我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全身都在颤抖，我忘了惊叫，却听身后他悠悠说道，“你杀的。”
“不…不是我！！”我如同五雷轰顶，不是，不可能，我不会这么残忍，我被吓哭了，胸口极闷，浑身冷汗，双腿发软。
我喘不上来气了，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裳，这衣裳紧的我要窒息了，我在这里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于是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不是我…不是我。
我没想过要杀她的…
我的手背不知何时沾了一滴血，红的刺眼，我用袖子急忙擦去，而后袖子上的血迹在疯狂扩大，竟将我整个白衣都染成了红色！
“不要…”
我要疯了，急忙要脱下身上的红衣，它紧紧的贴着我，拽不动扯不动。
当我的手第一次有了生灵的鲜血时，白衣也会被染成血红色，它仿佛在提醒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一生都心地善良，没有邪念。
“呜呜…”
我蹲在无人问津的小巷里哭，刚才那一幕真的是要了我的命，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场面，比容丞没了眼睛还要可怕。
我是个什么都没见过野丫头，不比他淡然，从容。
我一定会做噩梦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形在我面前被拦腰折断，头与脖子分离，胳膊与手…
好生可怕。
“羽婳…？”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以为是错觉，就擦了擦眼泪，良久才抬起头。
刃风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他蹲身：“你的眼睛很红。”
我赶忙躲开他的视线：“啊，刚刚刮风了，吹进好多沙子…”
“没吓着你吧？”他忽然问我。
我无措，“你…看见了？”
他无奈点点头：“本是想找凌尊议事，落脚后才发现你跑了出去。”
我的鼻涕都流了出来，用红袖子一擦而过，刃风雪哀叹一声，施法将我的衣裳变成了干净的白色。
“跟我回去吧。”他摸摸我的头。
我想都没想，就立马答应了他。
眼前景物慢慢消失，我被刃风雪拉起，到了一片小林里。
他拉着我的手向前走，我甩开他，跟在他后面。
刃风雪扭头朝我轻笑，带着我一直向前走。
前面有结界，他带我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间竹屋，写着“雪苑”二字。
梧岭从里面蹦蹦跳跳走出来，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喜笑颜开：“羽婳你来了！”
她拉着我走进屋内，茶香四溢，古色古香。
“你怎么来了呀？”她又惊又喜。
我别过脸：“没…”
“你怎么了？”梧岭捧起我的下巴：“你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梧岭…”
我在她肩头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她安慰我，我不停哽咽抽泣。
我就是一个无辜的小仙，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么多，我也会害怕，我也不想和姐姐分离啊，我也不想被人追杀寄人篱下啊…
梧岭轻轻拍我的背，就像知素姐姐一样，我哭了她会哄我，给我做饭，给我梳发…
我难受的睡了一觉。
日有所思，那蜘蛛精的残躯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梧岭叫醒了我，说做了小面，让我去吃。
刃风雪坐在竹椅上，摆好木筷，见我无精打采，把一碗热腾腾的面递到我身前。
“小雪哥哥第一次煮面，你给尝一尝好不好吃。”梧岭说道。
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我不喜食白面，却也不好薄了她的面，便挑起一根，吸进嘴里，咀嚼几下，味道尚可。
眼前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碗里不知何时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极了小蜘蛛，我一惊，将面推翻在桌上。
滚烫的面汤溅到我的手上，梧岭急忙给我吹。
“你到底怎么了羽婳？”她焦急询问。
“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刃风雪张口，梧岭点点头，起身去拿巾布。
随后他向我施法，我与他离开了竹屋，他把我带到了一处山顶上。
微风吹在我的脸上，天边月如钩，四周静谧，那处雪苑在山脚下隐约可见：“你把我带到这里做甚？”
梧岭若是看不到我们，一定会急坏的。
“羽婳有没有想过，你的命运，或许是你至亲至爱之人一手造的孽。”墨发轻扬，他犹如雪处走来的神君，俯瞰众生，普渡众生。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冷冷的看着他侧颜，转目望山下。
“你的母后，或许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呢？”他字字诛心。
我不想再听下去。
但不得不承认，我在幻境里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断不能以偏概全。
知素姐姐是母后的心腹，也当然为她说话。
不然母后再不济，也贵为天后，神界主母，拥有六界至高无上的权位，地位仅此天帝。
那些神仙即使再眼红，也是君淮在前，我母后在后，怎么可能做出推翻一个女子之下等事。
莫不是我母后做了对不起神界亦或是神仙之事…
可芊瑞上神也没有同我说，我想我真的是被他一两句话给误导了。
“即便她有千万种不是，那也只是对别人，他们把我的心挖走，何其残暴，母后为保住我艰难不已，她对我是极好的，我不管他人怎么想，反正在我眼里，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母后。”我毅然决然。
登高望远，月光映衬的夜晚，别有风味。
刃风雪轻轻的笑了一声，怕吵着树梢上栖息的小鸟，脚下攀爬的小虫，遥望远边：“神界的浊气，是重了些。”
语毕他走了几步，走到我身后，我跟着转身，他帮我弄去嘴角的缕发：“忘记，重新来过，我帮你。”
“什…”没等我说完，他就用力推在我肩下，竟一把把我推向深渊。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几欲晕厥。眼前景物颠倒，星星也好像坠了下来，风呼啸在脸上，流进身里，像未着寸缕，直直落下。
借月色，我看到他在山顶上望了我一眼，便消失在我的瞳仁里。
漆黑如墨，我不知要掉往哪里，如同身在一个无底洞里，任由周身狂风肆虐。
没有惊慌，倒有些感谢。
也有些不甘。
腕处忽然闪出微弱的光，紧接着琼花链便挣脱，顶到夜空，强烈的震动着，而后竟裂成两半，变幻缠绕。
空中也隐隐闪出一个有亮光的古字，是“诀”，诀别的诀，诀然的诀。
我缓缓闭上眼。
原来，这山如此之高。
原来，知素早已将冥诀给了我。
他说要带我回去，可是没有。
在我清醒的最后一刻，内心听到了一句久违的声音“迎，羽婳公主，入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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