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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拾肆:鲛人

凉阴婳凌

“你知道梨若畔为什么只有白日吗?”

  我们回了凤凰宫。

  梧岭在小厨房挑了一个桔子,麻木的嚼着。

  “为何?”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疑惑的。

  “听小雪哥哥说,梨若畔以前和凡间一样,是分昼夜的,可是主人不知怎的不喜欢夜晚,所以梨若畔从此也就没有晚上了。”

  “也不知主人是怎么想的,你还记得我们三人去凡间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夜晚的女儿节吗,天空上有好多银色的星星,还有美丽的月亮,我高兴坏了,同时也觉得新奇,原来夜晚,是那样的美好,漂亮;主人竟然不喜欢,真是奇怪。”梧岭摇摇头。

  我也觉得奇怪,可又像是知道了什么。

  刃风雪说,凌烨的母亲,是在月蚀的时候仙逝的,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所以他不喜夜晚。

  可他见洛宛央,却是在长明岛的晚上。

  “你的主人活了千万年,可真是寂寞。”我漫不经心说着。

  “是啊,经历了六界千万年的变更,若说小雪哥哥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主人倒是不能像他那样。”梧岭心疼的说着,她好似什么都懂一样,话里有话。

  “主人清冷,不喜与人亲近,或许是因为这六界所有的生灵,是他最厌恶,却又不得不守着的东西罢了。”她苦笑,转而递给我一个红果子:“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找小雪哥哥了,你要去吗?”

  “你去哪里找他?”

  “小雪哥哥在凡间林中隐居,有一处小院,他平时就住在那里,顺着门前的小路就能找到他了。”梧岭解释道。

  他倒是自由。

  “早去早回。”

  “哦,你都不愿陪我。”她嘴上嘟囔着,但又偷笑了一下,拿了几个桔子说要路上吃,走出了小厨房。

  我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仍旧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簪子也没有找到,这下凡一趟真是要了半条命,想来也是我自作自受。

  我咬了一口那小红果子,还挺甜。

  转身想要出门,却不小心撞进一人怀里,碰的我脸疼,无声揉了揉,抬眉一看竟是凌烨。

  …

  自青丘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恍然隔世,他玄衣落地,神情像当初在曲玥阁外见他时那样,问我有没有被欺负。

  我手心冒了些汗,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先说话,他不动,我也不敢先动,后退一小步,把手里的小果子哆哆嗦嗦举到他眼前,“凌尊你吃果子嘛。”

  该死,我心里抽了自己两巴掌,我是真迟钝了,我这是在干什么,他非杀了我不可,那是我咬过的啊…

  而后见他瞟了一眼,竟然一手拿了过去,也咬了一口。

  我瞪大眼睛咽口水,他又吃了一口,看样子是吃对了,我趁机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想要快些出去。

  噫…他抓着我后背的衣裳又给我揪了回来…

  我向后仰了仰,急中生智转身坐地上抱住他的大腿:“凌尊,我知错了,我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子说你的不是,我不该对您不敬,我不该气你,我不该和你顶嘴,我也不该用剑刺你…”我假装委屈的快要哭了。

  这些话在心里想了好久好久,真的是我对不起他,如今和盘托出,倒像是一块石头落地了一样。

  “虚情假意。”他波澜不惊。

  “我,我是因为太过忏悔…我是因为有一堆话想要和你说…我不是虚情假意的…我…”

  “欲盖弥彰。”他慢悠悠打断我。

  “什么…?”他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动了动身子,我立即收回胳膊,见他蹲了下来,对我说:“意思就是说,你好像把我当傻子了。”

  …

  他表面平淡,我猜他杀了我的心都有了:“我没有我没有!”我一个劲的摇手,我怎么能把他当傻子呢,我哪能呢,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忽然转目瞅了一眼门,没有理会我,像是有什么要紧事一般,起身推门就走了。

  转变如此之快,他这么轻易就放我走了?我还坐着有些不敢动。

  算了算了,跟上去看看。

  远远望见他出了结界,我拍拍身上的灰,也小跑出了结界。

  他怎么转变这样快,我一直跟着他到了凡间一处崖上,他站在远处,我也跑了过去,气喘吁吁。

  他看了我一眼,眼底是说不出的深沉,也好像在怨我跟出来,我不敢喘气了:“我马上回去!”

  他大力把我拽到身后,紧接着眼前就变出一红衣女子来,轻巧玲珑,落到我们眼前:“见过凌尊。”

  竟是洛宛央!

  “怎么了?”凌烨问她。

  洛宛央看了一眼躲在身后的我,媚眼低下:“凌尊,神界曾有位女子触犯天规,被天帝贬下凡间遭受劫难,却不想她投靠了魔界,背叛了神界,此人在世迟早是个祸害,宛央想,此人断不可留。”

  我身子一软。

  “你自己看吧。”他觉着无趣。

  “可是…”洛宛央想了想:“此女应是和凌尊相识,不知凌尊舍得不舍得。”

  她说话这个急人,凌烨却是满不在乎:“舍得。”

  我怔了一下,他都不问是谁,就说这两个字。

  他认识的人和背叛了神界,对于这两者来说,他是多么的大公无私,为神界做贡献,想都不想,就选后者。

  他这么不把朋友当回事吗。

  洛宛央一定心里乐坏了,“既然凌尊不插手,那宛央便为神界除害,斩了那女子。说来她可真是胆大妄为,还曾与那神界罪大恶极的废后为伍,险些将神界搅得天翻地覆,如今也不安生,竟敢投靠死敌…”

  她愤恨的说着,我嘴角抽搐。

  废后…

  为伍…

  “你小心些。”他语气温和了几许。

  她亦是莞尔一笑,楚楚动人:“多谢凌尊关怀。”

  见没了话音,洛宛央也识趣,又有些不舍:“那…宛央告退。”说着便走了。

  起风了,身后的野草沙沙的叫着,凌烨动了动身子,准备离开。

  “是涟漪吗?”我低了低头。

  他直言不讳:“是。”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会救我,“她犯了什么罪?”

  凌烨轻笑:“她可没有触犯什么天规,只不过是洛宛央容不得她所以陷害,向君淮告状,洛宛央刚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强加在她身上的。”

  …

  不可思议。

  为什么,神界比魔界还要不堪,见不得谁,就非要整死谁?

  我不禁担心:“那洛宛央,能打得过她吗?”与其不如说是担心涟漪。

  “以前可以吧,现在很难说,毕竟她在魔界这些年得到过风尧亲传,为提升修为不惜折损寿命,洛宛央未必有她的决心,如今二人,是涟漪占上风吧。”

  我越发疑惑:“那你为何不告诉洛宛央呢?”

  相比涟漪和洛宛央,凌烨不应该帮后者吗。

  他笑的邪魅:“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他怎么想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洛宛央被涟漪打死吗…

  “你…”我一时语塞。

  不过这正好是涟漪报仇的好机会。

  “涟漪和我母后…是什么关系啊?”我好想知道。

  “楚萧曾救过涟漪的命,没等报恩她的救命恩人就死了,楚萧身边的人都遭连累,涟漪也不例外,但她一直记着那份恩情,你是楚萧的女儿,所以她只得还恩与你。”凌烨耐心同我解释。

  “那你在长明岛怎么不同我说呢?!”若我早知道这些事,就会去找那个叫涟漪的女子多问些关于母后的事了。

  “你又没问我。”他理直气壮。

  …

  可能当时说了出来,会让涟漪在魔界遭不必要的闲话吧,毕竟她已是魔界中人,再扯上神界的事也对她也无利。

  或许凌烨只是想让洛宛央吃些苦头,毕竟洛宛央陷害涟漪,是个人都会看不惯的。

  她一个神界的上神,嘴巴竟那样毒,说我母后罪大恶极,陷害我母后身边的人,还要斩草除根,我暗自攥了攥拳头,指甲嵌在肉里。

  “今日是神界上神与南海鲛人族王子大婚之日,本尊要去喝喜酒,你去吗?”凌烨突然问到我。

  鲛人族?

  就是那个一半身子一半鱼尾巴生活在海里的种族吗…

  他挨我很近,俯身与我正视,我可从他的瞳仁里看到我的身型。

  脸有些热,我挪开视野,问他:“现在吗?”

  余光瞥见他点了点头。

  神界与鲛人联姻,那神界的人,是不是也会去道贺…

  “我们怎么去啊?”我迫不及待。

  我没去过南海,更是不认识那里的人,不知他们的习俗。

  凌烨没说话,只是手里变出那日在青丘所得的指环,好似叫青徽,它离开掌心,在眼前缓缓变出一个蓝色的玄洞,四周飘来的叶子和草瓣都被卷着吸了进去。

  “南海太远了,走过去人家孩子都生了,凡事要想捷径。”他慢吞吞的说着。

  我立马就翻了个白眼,我要有你这么厉害,我还用你教。

  不过这东西看着着实吓人,仿佛进去就会被削的体无完肤,凌烨见我不敢走,便好心为我开路。

  他的身子渐渐被吞没,我也赶紧跟了上去。

  衣服上不知何时粘了些蓝色的小点,晶莹剔透的,漂亮极了:“你看你看!”我迫不及待给凌烨看,情不自禁的转了一圈,身上闪闪发光。

  我兴奋的对他笑,他也看着我柔溺一笑,眼中带些柔情。他这样真好看,像一个行走江湖的少年,快意恩仇,仗剑天涯。

  那蓝色的玄洞在我们进来后就消失了,直接把我们送进了海底。

  我没有感到不适,像是行走在地面一样。

  脚下踩着水晶湖一样的路,两旁有好多水草珊瑚,簇拥着正前方的贝阙珠宫。

  凌烨走在前,我跟在后,宫殿的沉门缓缓打开,闪出一片鳞光。

  他领着我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我没有见到漂亮的人鱼,宫殿里的人都是像我们这样穿着不同衣裳的男男女女,唯有中间的一个大雕型上刻着一个鲛人的样子,还是彩色的,下身是蓝色的人尾,上身是粉色的鳞衣,长发飘飘,栩栩如生。

  她的双手放在两侧,双目无神,左眼下还有一颗眼泪,看着好生苍凉。

  “这些人怎么没有尾巴?”我好奇,鲛人不就是应该有长长的尾巴吗。

  “鲛人羞涩,不喜在人前现形,况且大部分的鲛人都已修炼成了人形,今日前来道喜之人又数不胜数,所以他们只得化成人形了。”凌烨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他怎么什么都懂。

  他把我衬的也太无知了。

  我们进了正殿,四周水晶填满墙壁,光彩夺目,珍珠悬在上空,如同星子。人们也落座在自己的位置,有说有笑。

  见我们走来,人们便没了话音,目光纷纷投向我俩。

  听到有女子悄声议论凌烨,貌似是夸他之类的话语,眼弯带笑,脸之红润。

  彼时前面偌大的贝壳台上忽然上来一群人,气势浩大朝我们行来,为首的老人穿着华丽的衣裳,头发花白,右手拄着像蛇一样的拐杖,上面还镶了一颗夜明珠,他带着身后的随从,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老人张了张嘴,略显惊讶:“凌…”

  凌烨摇了摇头。

  “吾儿真是三生有幸,可让您见证二人大婚,实乃鲛人之福啊…”老人激动万分,又领悟如此之快。

  我见他的眸子是蓝色的,像海水一样,即使年迈,也丝毫没有混浊之样。

  “国主客气了。”他说道。

  国主,那不就是一国之主,鲛人族的首领吗…跟着他,真的是想不见大人物都难。

  “您抬举了!”老人抱拳,嘴角挂笑:“嗯…这位是?”他又飞快的瞟了我一眼。

  “朋友。”凌烨脱口而出。

  我撇嘴。

  “既是朋友,那必然也是贵客,二位就请上座!”老人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凌烨顺着走了过去,低头朝他笑了笑,然后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

  我坐在他身边,见又有几个客人抱着锦盒走了进来,随从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客人和老人寒暄了几句,就被下人引着坐到了别的位子上。

  “我们好像没有准备贺礼。”我有些尴尬。

  “我来就是最好的贺礼。”

  我眼睛向上一翻。

  冰桌上的贝壳盘里放了很多瓜果,被一层薄薄的水冰包裹着,看着很有食欲。

  “你是谁呀?”

  右桌坐着的一个穿蓝鱼裙的白嫩女子忽然扭头问我。

  “我吗?我叫羽婳!”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真是美啊。

  “我叫祁姬!”她神采奕奕的对我讲:“你也是来贺我哥哥结亲之礼的吗?”

  “你哥哥是谁啊?”

  “我哥哥叫祁忱,马上就会成为芊瑞上神的夫君啦!”她挪了挪身子,移到我这里。

  “你哥哥和神界上神大婚,那你是什么?”

  她满脸黑线:“我当然是我哥哥的妹妹啊!”

  我恍然大悟。

  “呀,那你哥哥是鲛人族的王子,你就是鲛人族的公主喽?”

  “当然!”她挺直身板。

  “公主…”身后的婢女忽然跪了下去,俯在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吉时到!”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彻宫殿,人们齐刷刷偏头望向宫殿门,我也跟着望去,金碧辉煌的门前风风火火走来两人,女子左手轻放在男子掌心,长发盘起,面容姣好,头顶着银白遐珠落玉冠,珠帘相碰,身着湖蓝宝衣,腰间系着霜白花绦,被身后众多青衣婢女托着长长的衣尾,缓缓向前走着。

  男子则一袭流云鳞衣,发冠高束,如白面书生,文质彬彬。

  人们纷纷投向羡慕的目光,女子们惊叹,憧憬万分。

  “芊瑞上神可真是美。”祁姬感慨道。

  脖子痒痒的,我缩了一下,以为是虫子,赶快用手打,却不想是只灵蝶。

  我疑惑,我可从未捏过它,它落在我身前,又低飞到我身后,人们没有在意,只是一直望着他二人,我来不及多想,提裙起身绕过人后追了过去。

  我一直出了偏门,它一直向前飞,像在指引我,不知要把我带到哪里。

  我跟着它一直跑到一处水草簇拥的长廊上,这里空旷无声,遥遥望去连着一座房屋,灵蝶落在我肩头,停下了脚步。

  这时长廊边上忽然上来一女子,体态端庄,锦衣奢华,在前方稍作停留。

  她的侧脸,映在我的瞳孔里,猛烈紧缩,耳边嗡嗡作响。

  天帝岂是你这废人能见的?

  你对你的孩子,可是拼了命的护着…

  我要你生不如死…

  “燕冉…”我像是着了魔似的,望着她又是笑又是哭的,她的样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真的是冤家路窄。

  她没有察觉,一挥袖,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掩在袖里的手不住的发抖,我极力克制带着怒火变了个法,快步想要跟上,抬袖欲打向她。

  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诶?”

  手腕忽的被人抓住了,我怒不可遏转头,是个穿青衣的男子,他疑惑一声,愣是抓着我不放。

  仙术在指尖消失,我眼睁睁看着燕冉走远,却没有进那房子,而是一转身变没了。

  我的身子有些发僵,像是被他点了穴道一样。

  待燕冉走后,他甩开我的胳膊:“区区一个一百年道行的小仙,也敢伤天后?”

  他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味,且站立不稳,轻蔑的对我说着。

  错失了报仇的好机会,我巴不得想狠狠抽死他:“喝醉了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他听后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弯了弯身指着我说道:“小娘子…本仙君可是在救你,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我死死攥着拳头,这人能一眼望穿我的道行,想必也不简单,可我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害我错失良机,我想他现在就死!

  “别别,我怕出手将你打死了,凌尊他撕了我…”他摆摆手,向后退了半步。

  抬起的手不自主横在半空,我惊愕,他说什么,他怎么知道…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还自称仙君,莫不是仙界或神界中人。

  “你到底是谁!”

  他笑逐颜开,不理我的愤恨,如月下作诗的翩翩公子一般风致:“神界仙君,温竹是也。”

  说罢,他扶着廊柱,扭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朝我挥手:“今日上神大婚,小娘子可莫要扫了兴,暂且先消消气,在这里赏赏风景。”

  风流至极。

  我不明白,为何芊瑞上神在宫殿时没有注意到我,而这个什么温竹,也是没有直接将我抓回神界,抢我体内的摄魂珠。

  难不成是因为有凌烨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还是他们并不想抓我,只有燕冉和那个灰袍男子打了摄魂珠的主意!

  我越想越乱,此地不宜久留,我得赶快回去。

  这时耳边“咻”的一声惊着了我,那男子不见了,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一条绳子飞进了长廊,像极快扭动的蛇,没且我反应,它就捆住了我的手腕,同时缠上右面的廊柱,黄绳一拉,把我整个人都带了过去,摔在了地上。

  我的右手被它紧紧绑着,连着眼前白色廊柱底处,想站站不起,只得坐着。

  我变法想要解开它,可是无济于事。

  想用手解开它,也根本无从下手。

  我越挣扎,它越紧,手腕被它勒的红红的,不由得心急火燎,坐在地上被它肆无忌惮的绑着却没有办法。

  “可恶!”我要气炸了,他嘴上说着不动我,却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对付我。

  这绳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我把毕生所学的仙术都用在了它身上,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又紧了些。

  “好好好,我不动你!”

  不能生气,不值得…

  我头靠着廊柱,呆呆的望着前方。

  这里没有鱼,没有青蛙,什么都没有,和地面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四周都是蓝色。

  相比之前我在云山时被人丢入水里,那种感觉实在难受,刚来这里时对海水还有些余悸。

  “母后啊,您为何一定要把我抛给这世间呢…”

  若我能选择,我一定会选择胎死腹中,因为我不想来人间走一遭,不想背负着仇恨生活。

  我连正常跳动的一颗心都没有,体内留着一个冰冰凉凉的珠子,多少都会介怀。但要是没有它,我就会遂了自己的愿,慢慢死去,可我就不能为您报仇了。

  或许您只是想让我好好活着,但您在神界受的苦,总是要有了解的。

  只可惜造化弄人,我体内的邪器,是容不得半分仙力进入的,即使苦苦修行,也无济于事。

  您给我的那点法术,我连一只猫妖都打不过,更谈何报仇呢。

  知素姐姐也骗我,不告诉我真相,可能她是怕我接受不了,有疑惑罢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好久,身子有些冷,一眨眼,有水化在眼睛里,我可没有哭,用手碰了碰,睫羽上落了些霜,手也拔凉,温度低到我打哆嗦。

  远处有青色飘渺的仙术飞了进来,我急忙想躲开,可是身子僵硬无比,眼见它融进绳子里,黄绳一断,腕间力道减轻。

  我惊喜无比:“谢…”

  凌烨却幻到我眼前,目光冷冽。

  他一定又生气了,看我这么不争气,只会给他添麻烦,连一根小小的绳子都解不开。

  “羽婳?”

  祁姬远远跑了过来,把我扶起:“你怎么在这儿,喜宴都结束了…”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却看那地上的绳子入了神:“走…走。”

  我推了推她,躲过凌烨和祁姬走出了长廊。

  她把我领到内殿贴着喜字的一间华宫里:“芊瑞上神说有事找你。”

  “什么?!”她一个神界人找我做甚…

  我就不应该跟着凌烨来南海,这里都是神界中人,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别…哎!”她一把关上房门,把我留在这里。

  我想跑过去拉门,身后有人叫住了我:“羽婳?”

  一扭头,就看见芊瑞穿着湖蓝宝衣轻轻走了过来:“你是羽婳…?”

  我后背贴门,勉强笑笑:“是…”

  她不与自己的夫君云雨,为何要迫不及待见我。

  我是想来这里看看神界的人,但我可不想搭上性命。

  她忽然热泪盈眶,竟给我行了个大礼:“芊瑞见过羽婳公主!”

  我措不及防,但见她这样应该也不会伤了我,左右想了想,便走过去将她扶起。

  还好心给她拍了拍新衣上的灰。

  “公主如今出落的这般美丽,与天后娘娘可是有几分相像了。”芊瑞激动的对我说道。

  如今的神界,我母后不是早已被人说成废后了吗,怎么她还没有改口。

  “你想对我说什么?”我直言。

  芊瑞神情凝重,似是想了好久,“公主,您自小被知素姑娘带离神界,继后与那苍聿神君得知您依附凌尊后不敢妄动,但背后一直派人打探您的消息,一直不忘要将您抓到手。”芊瑞紧紧握着我的手,像是好久没见的故人重逢一般直言不讳:“今日听闻凌尊会来,我便想碰碰运气,谁曾想他真的把您带来了。”

  苍聿神君…

  “公主,燕冉迷惑天帝,将您的…母亲…逼死…”

  我闭了闭眼,又听她娓娓道来:“如今的神界鱼龙混杂,芊瑞不想与他们为伍,才嫁到了南海。”

  “只有燕冉和苍聿想要抓我吗?”我问她。

  她斩钉截铁:“是,只有他二人狼狈为奸,一心想要夺回摄魂珠,也只是他二人把天后娘娘给逼死的,天帝…他一直以为娘娘是自尽的…”

  “你说什么?!”君淮难道不知道我母后是被奸人所害吗……

  那幻境中男人口口声声说的奉天帝之命,也是在欺骗我母后,让她心凉至死的吗…

  芊瑞哀叹一声:“娘娘囚禁于南宫时,天帝便不再过问娘娘的死活,可摄魂珠还在娘娘的手里,燕冉与神君想要私吞神器,便趁天帝去往仙界时悄然在南宫动手,却不想娘娘将摄魂珠给了你,而后被凌尊带走,天后也…没能等到天帝回来。”

  “那天帝,是何时发现我母后死了的?”我迫不及待问她。

  “天帝回去后,本是想要和娘娘要回摄魂珠,可却听信了燕冉的谗言,说娘娘自知罪孽深重,自行了断,魂飞魄散,最后摄魂珠也不知所踪,毕竟,她自己做的坏事,当然不敢告诉天帝摄魂珠实则是被您带走了。”她不假思索。

  “或许,连我的出世,君淮都不知道吧…”

  凌烨并未告诉天帝,他看到的事实,也没有告诉天帝我的出世,对他来说,一事有一事的代价与回报,他当然不会向天帝揭露燕冉的罪责,不会当不求回报的好心人。

  用他的话来说,只是护我五百年周全,至于别的,他一概不管。

  无可奈何。

  君淮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母后囚禁,那时母后还挺着肚子,他好狠的心,甚至连他的骨肉都可以放弃。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我猛然问她。

  她没有料到,怔了好一会儿,又给我跪了下去:“公主…原谅我…我…我是和燕冉为过伍的…她在南宫所做的一切,我在虚境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芊瑞从未伤害过天后娘娘,自那以后燕冉怨恨我没有与她同谋,对我也是百般刁难,我没有办法,只得嫁到南海…”

  她抓着我的裙尾,自责不已。

  若是没有知素的幻境,我也不可能相信她的话,可我的确没有在幻境里见过她来南宫。况且今日我在长廊见燕冉来过南海,但在宫殿时未曾见她参加喜宴,或许她来,是想把芊瑞斩草除根…

  我不怨她的冷眼旁观,她没有和燕冉合谋逼我母后,已是仁慈。

  “你就不怕燕冉来这里杀你吗?”

  一个人为了让一个人守住惊天的秘密,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她死吗。

  芊瑞慢慢扶膝起身,对我说道:“公主大可放心,我现已是祁忱的妻子,鲛人族的王妃,她若杀我,便是神界与鲛人族为敌,她不会不顾忌,况且我已嫁到了南海,和神界也再无瓜葛,我也向她保证,此生再不会踏上神界半步,她逼死天后的事,我也会烂在心里不与人说。”

  …

  精明莫过于芊瑞。

  “公主…这些事在我心里存了太久太久了,今日说了出来,往后便只字不提,我是为楚萧天后鸣不平,可我也必须为自己打算…”芊瑞又深深朝我鞠了一躬,面上舒了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真心感谢她。

  拉开门,听到芊瑞喊住了我:“公主!”

  我侧脸听她说:“您和天后娘娘,眉宇真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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