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篇：陌上人如玉（11）

“娘亲，您为何不回头？难道您不要鲤儿了吗？”

　　幼小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一点一点，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伸出手。

　　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

　　神仙做梦是极稀罕的一件事，曾经的夜神润玉经年不曾做过一场梦。

　　后来的天帝润玉时常做着一个梦。

　　梦境里年幼的自己一遍遍地乞求自己的母亲，不要丢下自己。然而梦醒之后，偌大的寝殿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繁华至极的摆设。

　　只是这些，全不是他想要的。

　　他这前半生总是渴望得到别人的喜爱，直到他与母亲再度重逢也不过享受了片刻的母爱。

　　至于锦觅，他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润玉知道自己是喜爱她的，只是他的喜爱终究掺杂了算计。

　　他爱的不纯粹，所以最后所爱之人一一离他而去。经历了种种事情，润玉自觉他的那颗心已经垂垂老矣，他学会平静地对待世间万物。

　　花、草、树、木、人、鬼、神。

　　一视同仁。

　　可是现在听到顾阑珊的那句“哥哥不是不要我了吗？又回来做什么呢？”的话时，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眼底的绝望与挣扎仿佛与当年那个小小的他重叠在一起。那时候他也是一心一意地等着母亲来接他。

　　可是，母亲迟迟不来。

　　时间久了，他对母亲的那些思念与牵挂统统变成了痛恨，痛恨久了，他便渐渐忘了。

　　等一个人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见到顾阑珊醒来，锦觅原是很高兴的。不过没等她高兴多久，就被她发现润玉的情绪变化。

　　他仿佛一座石雕似的伫立在原地，神情落寞，眉眼间分明是隐忍的痛苦。

　　这是锦觅第二次见他露出这样仿佛要哭出来一般的神色。第一次是在魔界，他与旭凤宣战之时，自己冲上去挡了一场浩劫。

　　她被旭凤抱在怀里，弥留之际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回头看了自己和旭凤一眼。那时，他露出的就是这样的表情。

　　锦觅一直记得。

　　陡然生出一种沧海桑田之感。

　　她叹了口气，主动走上前打破现在的僵局。

　　锦觅道：“阑珊儿你可别这么说。小鱼仙倌最是讲信用的，他既然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在者他是有要事在身，回来早晚自然要看那事好不好做。好做回来的早，难做十天半月亦是有的。倒是你，若是真的等不及了只管同我和你旭凤哥哥说，我们自然会帮你传、传信出去。你又何必伤害自己呢？你瞧瞧魇兽都被你吓得不轻，你呀……”

　　顾阑珊静静听着。

　　这些道理她自然懂的，然而选择割腕也只不过是为了逼润玉回来而已。

　　她做事向来如此，为了答道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脑海里，小九儿陪着她一起听了全程。

　　当时听顾阑珊说自己有办法的时候，小九儿还兴致勃勃地猜测那个办法是什么。

　　它玩玩没有想到，顾阑珊会割腕。

　　虽然这里是任务世界，但是从顾阑珊进入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如果她在这里“死亡”，这个任务会直接被判定为“失败任务”，顾阑珊就会被传送回系统空间里接受“关小黑屋”的惩罚。

　　顾阑珊曾经失败过一次，被关进去过一个月。出来之后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夜夜惊醒，过了许久才缓和过来。

　　这一次她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真可以说是兵行险招，招招致命。

　　龙鳞是何等锋利之物？

　　顾阑珊还连割了好几下，顿时月如泉涌。不肖片刻，她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若不是润玉回来的及时，只怕……

　　想到那样的后果，饶是小九儿也觉得不寒而栗。

　　［阑珊姐姐，你下次千万不能再这样做了。我这没有心的都要被你吓出心跳了！］

　　顾阑珊久久不应。

　　“行吧。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小鱼仙倌，粥呢我已经送来了，你喂阑珊儿吃下去吧。留了那么多血，这会儿只怕肚子会饿。我先出去了。”责怪的话几乎没有说，锦觅到底是疼惜她年纪小，舍不得说什么种花。最后离去的时候还给润玉叮嘱一句。

　　她一闪身就离开了。

　　屋内，静悄悄的。

　　顾阑珊赌气一般地说了先前那话就没开过口，只是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魇兽的身上。

　　见状，润玉端着碗坐到她的床边，轻声细语地问道：“手上还疼吗？”

　　顾阑珊摇了摇头。

　　“不疼就好。”润玉不由松了口气。他又问道：“饿了吗？”

　　顾阑珊点点头。她宁愿做动作也不愿意说话。

　　润玉看着她许久，心里叹了口气。索性也不说话了。只是手上已经舀了一勺粥递了过去。

　　顾阑珊乖乖地吃了下去。于是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不多时，那一碗粥就被她吃完了。

　　润玉起身想要把碗送出去。只是不等他走动就发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顾阑珊倔强的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出两个字。

　　“别走。”

　　润玉惊讶了一刹那，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道：“你……要不要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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