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115）

沈眉庄死了，温实初也死了。据说玄凌下令让慎刑司的人好好“招待”二人，决不能让二人轻轻松松地走。沈眉庄最后被活活杖毙，而温实初则被施以贴加官。尤此还不解恨，玄凌命人将二人尸体丢弃荒野，供野狗争食。

前朝温家满门处斩，至于沈家，妃子私通是死罪，可玄凌也不能不顾面子嚷嚷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带了绿帽子，于是下了死命令去查沈家的罪状。当官的，又有哪一个是两袖清风的？就算是丁点儿大的罪，玄凌也把沈家抄家流放，成年男子一律腰斩，未满十四的流放西疆，妻女一律没为官婢。

前朝风声鹤唳，后宫也是惶惶不安。唯有祺嫔，自认为是有功，言语中似乎有意让玄凌恢复她的位分。结果触怒玄凌，下旨废去位分，贬为庶人，幽禁冷宫，永不得出。

闻得消息，陵容轻轻“哦”了一声，声音淡薄如雾，“管氏愚蠢。这种皇家丑闻不去遮掩，反倒闹大，皇上本就迁怒她，躲还来不及，她还往上凑。”

沈眉庄的死，管文鸳被废这两件事像一瓢冰水“豁啦”浇进后宫这一锅沸腾不息的滚油里，所有争风吃醋的妃嫔全消停了下来，静静体会她的死带来的一切意味深长与欲言又止。而激起后宫中又一轮关注的，是柔莞夫人甄嬛的哭求。

眉庄死亡，陪了她近二十余载的眉庄走了。这世间再不会有人像她一般对她好，会为她哭，为她笑，陪她患难与共。

甄嬛不可抑制地陷入了痛苦悲伤之中，任凭流朱和花宜如何劝慰，甄嬛仍旧难以释怀。

可是她的敌人不会因为她的软弱悲伤而放过她。

冬日寒冷，偏殿里的予涵和灵犀帝姬就因为乳母的“不小心”而染了风寒。等到甄嬛知道的时候，两个小人儿已经烧得浑身通红了。

甄嬛被禁足棠梨宫，外头的守卫根本不理会她们的求告。最后还是流朱拼死撞在他们的刀上，守卫见惹出了人命才叫了太医来。

予涵险之又险地退了烧，可惜灵犀帝姬却是救不回来，不幸夭折了。

失去女儿的的痛苦让甄嬛心中悲恸，无力跌在地上，花宜急得大哭道：“娘娘如今伤心，更要想明白惟有保重自身才最重要。流朱姐姐是为娘娘死的，帝姬也没了，娘娘可千万不要叫她们白死了才好。唯有娘娘周全才能为她们二人报仇啊。”

甄嬛抱着襁褓里逐渐冷去的灵犀，死死咬着牙，用力太过牙根酸得痛如含了一口冰水在口中，那冰水流遍四肢百骸，几乎冻的她人都没了知觉，只恨不得随了爱女离去。

是她害死她和清的女儿，她的软弱让人有机可趁，她该清醒了，如今的她没有沉浸悲伤的资格。

已失去一个女儿为代价，甄嬛又重新获得了玄凌的怜惜。

风雪渐歇，又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说起这些日玄凌为安抚甄嬛丧女之痛常常流连棠梨宫，皇后宽慰道：“柔莞夫人一向识大体，虽说灵犀帝姬小小年纪便夭折了，但是也该好好宽慰皇上莫要伤心太过才是。”

赵婕妤拈着帕子笑道：“好在四皇子没有事。臣妾听闻皇上很宠爱四皇子呢，这样的看重，臣妾还只在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见过。”

甄嬛面色沉静如水，她无声地微笑，“皇上厚爱。其实这其中有个缘故——纯元皇后，也是有所出的。只是可惜了那个皇子。”

皇后的眉心猝然耸动起来，神情几乎凝滞在了那里，有深刻的哀怨和恨意。

吕昭容一向快人快语，“柔莞夫人好好的说起纯元皇后做甚？与四皇子有何干系？”

甄嬛目光自皇后脸上悠悠一荡，神色柔顺，“臣妾听闻自己容貌有三分肖似先皇后，所以臣妾私心想着，或许予涵也有三分像先皇后的那个孩子。这也算上天垂怜，可以安慰一下皇上的慈父之心。”

这话，于原本的甄嬛，怎么肯说？只是这孩子出生未久，宫中风波迭起。沈眉庄的变故更是大大刺激了甄嬛。为了这孩子的将来，为了他的周全，做母亲的，折堕一点尊严又有什么要紧。

陵容心思转动如轮——纯元皇后，是皇后最好的一道护身符，何尝不是甄嬛的护身符？

从皇后处请安回来，陵容便自太液池边抄了近路回宫，彼时湖边风冷，并不多人经过，太液池波上风烟霭霭，雪花未停，落入水中绵绵无声，天地间空旷而冷清。

却听得身后婉转一声：“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陵容穿一件雪白的织锦皮毛斗篷，转身笑道：“余容娘子请起吧。”

余容娘子修肩细腰，一身柿子红苏绣里缎的衣裳，袖口、裙摆皆密密地绣了芍药花，走近来便有一缕幽幽绵长的香气迎面袭人。

见陵容目光投向她身侧小宫女手中的芍药，她低柔而娇媚答道：“皇上知道嫔妾极爱芍药，特地命人在暖房里培育了送来。”

陵容含笑道：“如今不是芍药开花的季节，皇上真是有心了。”

余容娘子笑了一声，略含了一分得色，玉手似眷恋般地流连在芍药娇美的花瓣上，“做人就要和花儿一样，轰轰烈烈的才好。”她福了福身，“嫔妾就不打扰娘娘雅兴了，嫔妾告退。”不等陵容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宝鹃气急：“竟敢如此无礼？”

陵容轻轻沉吟，“可查到她的来历了吗？”

素心道：“奴婢查过她的来历，孤女出身，自卖自身进了晋康翁主府，因着伶俐又能断些文字，晋康翁主颇赏识她，恰好胡婕妤需要人固宠，荣赤芍就被送进了宫做了宫女。”

“那么在进晋康翁主府前呢？”

素心道：“这奴婢也不知道了。”陵容看她一眼，她会意，“奴婢会好好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