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109）

棠梨宫内，听着玄凌说出“柔莞”二字，旁人眼中的尊荣，甄嬛心中却如割裂一般清晰分明，微微含了一缕且喜且嗔的笑意，低声呢喃：“这个莞字，宛如太液池春柳杏花下初见四郎。”

玄凌面色转霁，眉目皆是春色，“嬛嬛莞尔一笑，犹胜当年初见。”

送走了玄凌，花宜拧了一把热毛巾为甄嬛敷脸，道：“娘娘好生歇息，皇上吩咐了不忙受各宫娘娘小主的礼。”

温热的毛巾叫人觉得温暖而松弛，甄嬛心中另有一重烦难事，只不便开口，转念一想甫出生的孩子尚不会睁眼，才稍稍安心，道：“也好。本宫一时不想见那么多人，何况她们不过是那些场面话儿，本宫也懒怠费神。若有嫔妃问起，就说太医要本宫多多静养。”

流朱会意，“这个奴婢会应付。惠贵嫔必是例外了，只是眼下得宠的滟贵人和荣选侍不能不敷衍些许。”

她提起滟贵人和荣选侍不过是笑语，甄嬛生生愣了片刻，心念如轮急转，蓦地想起滟贵人常常一身碧青色的裙衫翩迁，想起她爱惜地收集那样多的合欢花，想起她说“最美的合欢只在镂月开云馆”……电光火石的瞬间，种种不经意的细节重叠弥合，心中如幽蓝闪电划过黑沉天际，豁然清亮开朗，竟原来——清晰之下种种疑惑皆有了分明的答案。

夜宴上中途缺席更衣的人，亦有她在其中，只是甄嬛不曾上心罢了。而她那只温顺无比的“团绒”虽不伤人，可是它柔媚幽长的叫声却最能引聚群猫。更何况那一日，只稍她稍稍留心，必能瞧出自己掩饰不住的对猫的害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非是被她察觉了蛛丝马迹，何至于要下如此痛手。

甄嬛呼吸间有幽凉的气息流转，一丝一缝牢牢透进天灵盖里。

他自爱他的，她亦爱她的，未必息息相关。而女子的怨妒之心，竟是如此可怖！

小皇子的名字不日便定了下来，循例从水部，名为“予涵”。小帝姬的封号“灵犀”。

甄嬛这月子坐得一帆风顺、波平浪静，皇后按兵不动，连管文鸳等人也无所动作。一切都安静得出奇，安静的令人心惊，仿佛平静海底下汹涌着的暗潮，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叫人骨子里开始发慌。

乾元二十一年九月十六，追月长久之日，大吉。甄嬛行册封嘉礼，晋为柔莞夫人，与此同时，还有龙凤双胎盛大的满月礼。

这一对孩子的降生，让玄凌很是高兴，他是真心疼爱这双子女。但是怎么会不疼爱呢？他是真以为是他的孩子，是他盼望了许久的皇子和帝姬，是兆意祥瑞的龙凤双生。

陵容心里忽然漫过一缕几乎不可知的冰冷的恶意，如果……他知道这双孩子不是他的呢？！

次日晨起问安，皇后和颜悦色道：“近些年来本宫身子总是不大好，虽说有贵妃协理六宫事务，可贵妃也要照料着两位皇子，皇上的意思是让柔莞夫人帮着分担一些。”

陵容盈盈一笑如春风拂面，“那自然是好的。”

甄嬛起身谢恩，就算是因为宫权之事会和陵容对上，她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的。

“如今柔莞夫人已生育，只等惠贵嫔和徐婉仪的好消息了。”皇后微微颔首，凤头步摇口中衔着的玉珞珠子便晃得如水波初兴，点点宝光流转，“尤其是惠贵嫔，但愿也是位皇子呢。”

殿中翠织金绣的团花帷幕反射着沉甸甸的暗光，让皇后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甄嬛心中不安，皇后拂一拂袖口上米珠玲珑点缀的华丽花边，沉静微笑道：“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