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108）

宴席结束后，甄嬛坐上轿辇回宫。永巷的转角处通向上林苑的繁木森森，是回莹心殿的必经之路。空气里依稀有草木衰微之时才漫生出的清冷气息，如乳如烟的月色之下，遮天盖日的树荫落成一团团浓重的灰墨色，模糊了视线。

流朱环顾四周，皱眉道：“白天还觉得景致不错，一到夜里就觉得这儿阴森森的，咱们早些回去吧。”

甄嬛点头笑道，“日日来往的地方，有什么好怕的？”忽然，她凝神道：“仿佛是什么花的气味，这样香？”

空气里淡淡弥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气，流朱轻笑道：“好似是金扇合欢的味道呢。”

甄嬛微微蹙眉，心下渐次疑惑起来，“这里附近并没种金扇合欢呀。”话音未落，恍惚有女子隐约的一声轻笑，正疑惑间，一声幽长绵软的猫叫却无比清晰地落在耳中，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

不过是瞬间，左右起伏不定的猫叫一声胜一声地凄厉响了起来。原本暗沉沉的永巷被漏下的几丝月光照亮，隐隐看见墙头瓦上站立着数十只猫，弓背竖毛，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低声呜呜不已。

小允子“嗐”了一声，骇然道：“哪里突然来了这样多的猫！还不快护着娘娘！”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只墨色的黑猫从永巷的墙头直跃而下，稳稳地撞向甄嬛。

甄嬛人在轿辇上，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它凌厉扑来，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的感觉，整个人不觉向后踉跄了两步，那种飞扑而来的力道和冰冷刺骨的恐惧痛得人弯下了腰。

抬轿辇的太监也被吓到，手中力道一松，轿辇也重重地落了地。

流朱一张俏脸吓得雪白，慌忙和小允子扶住甄嬛道：“小姐怎么样了？！”

甄嬛只觉得双足自小腹以下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那种熟悉的温热的痛感随着涔涔冷汗漫延而下。一手用力抓住流朱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吐出几字：“快去找温实初……”

陵容，皇上和皇后，以及和敬夫人和端康夫人都已候在莹心殿外，其余的妃嫔待在这里也是添乱，都命她们回宫去了。

八月中旬的天气，流朱的额头全是晶亮如黄豆的汗珠，她顾不及去擦一擦，哭泣道：“小姐说，说她若然有什么不测，请皇上不要顾念多年情分，断断不要犹豫，必得舍母保子。”

玄凌又是惶急又是气恼，脸色铁青叱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没轻重的话，不怕不吉利么？！嬛嬛母子都要平安无恙，否则朕要太医院一同陪葬！”

话音未落，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倏然被打开，有人疾奔而进。

陵容正心中诧异何人如斯大胆，转头一看却是沈眉庄。

皇后皱眉道：“惠贵嫔，不是让你在宫里待着么？”

沈眉庄大约走得急，鬓角散乱，衣襟上流苏纠结，她喘息道：“臣妾要进去！”

“胡闹！产房血腥如何没有半分避忌，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似是觉得自己语气太重，玄凌缓了缓，“朕知道你担心，但是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朕已经命温太医好好救治嬛儿，不会有事的。”

沈眉庄目光盈然，带有几丝沉沉秋水般的自责，“从前嬛儿在甘露寺受尽委屈时，臣妾也不能陪在她身边，如今臣妾若再不能，岂非辜负我们自幼的情分！”

陵容默然片刻，婉声道：“皇上，不若就让惠贵嫔进去吧，不然惠贵嫔恐怕心里也是不安。”

玄凌皱眉叹息一声，“好吧。”

巳时一刻，棠梨宫昭仪甄氏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帝大喜，言道是登基以来未有的喜事，不顾皇后劝阻，晋甄氏昭仪为从一品夫人，封号“柔莞”。

原本因为甄嬛生下龙凤胎而心情低落的陵容听闻“柔莞”二字，忍不住笑出声：“这天底下的好字都没了不成？柔莞？对其他人可能是荣耀，对于甄嬛那就是耻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