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云安收拾完已经是十二点了。郁楠正坐在床上玩手机。

郁楠的头发其实挺长的，都快要到腰了。此时没有再是平时那一身酷酷的样子，而是穿着一件长长的印着“you are my sunshine”的白T，靠在床边，浑身散发出一种安静温婉的气质。

简直就和白天是两个人。

云安站在郁楠背后，盯着郁楠的侧脸，好半天说了一句，“你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卸妆？”

郁楠愣一下，“你怎么看出来了？”

云安“啧”了一声，“你现在那状态应该就是涂了一层粉底液，我别的没有视力贼好。”

郁楠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她不想让云安看到她脸上那道刀痕。可云安正站在她身后，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如何卸了妆还不被看出那道刀痕。

“别等我告诉你不卸妆睡觉对皮肤不好。”云安说着，拉着郁楠到卫生间，“也就现在我手受伤，要不我直接上手帮你卸妆。”

郁楠没有说话，脑子一片空白，手倒是很听话地拿起卸妆水和卸妆棉，从右脸开始一点点地卸。

算了，迟早要知道。郁楠叹口气，卸妆棉从左脸滑过，瞬间一道刀痕暴露出来。

云安看到那道刀痕，一脸震惊，但没说什么。

郁楠迅速用洗面奶洗完脸，然后涂了面霜。弄好一切回过身，云安还站在门口看着她。

“怎么了。”郁楠苦笑一声，“刀痕吗？”

云安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是不是不该让你卸妆。”

郁楠耸耸肩，“不是。这事你迟早会知道的。”

“我有点儿想问，你这刀痕怎么回事。”云安说完顿了一下，“你要不愿意说就算了。”

郁楠抱胸靠在墙上，“我都愿意让你看见了，就拿棒球棍跟人家菜刀干架，踢落人家菜刀没成功就留了疤。”

“他们先惹的你吧。”

郁楠点头，“他们说我是个弃婴。”

云安上前两步，抱住郁楠。

郁楠愣住了。

这种被人拥抱的感觉，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触及了。云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现在又穿着自己一件很宽松的短袖当睡衣，自己洗衣粉的香味配合着她的体香一起在周围散开。郁楠脑子彻底断片，等了很久才抱住云安。

抱住的这一瞬间，她害怕云安突然走了。

云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地环绕，有一点儿若有若无，“郁楠，我和你一样，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爸妈离婚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对我的伤害，在我的回忆里我就只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四舍五入，他们离婚后我根本没有家了。”

郁楠轻轻“嗯”了一声。

“郁楠，你不要走好不好，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W镇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也没有亲人，我也就只有你们这几个朋友，我遇到事情我除了逃跑我没有办法······”

后面那几句是哭腔。

郁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在，我会保护你。”

云安不自觉抱着郁楠抱得更紧，“郁楠，我不会走，你也不要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知道我一点儿都不优秀，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一些奇怪的人会突然对我有很大的恶意，关艺华不是第一个，我走在大街上甚至都会莫名其妙被陌生人骂······”

郁楠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我不走，我在，我在。”

郁楠突然觉得，云安比自己更害怕失去。

云安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了，后面声音又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句话，“郁楠，我心里很孤单。”

郁楠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摸着，“我也是。”

然后没有再说话。

两个很孤单的人抱团取暖。

两人也不知道这样子抱了多久。反应过来的时候是郁楠看见云安手上的纱布染上了血，这才慢慢哄着云安松手然后帮她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

“一点了，你居然不困。”郁楠放好药箱，走到里屋，说。

云安愣了一下，笑笑，“我刚还在想你怎么知道，突然才想起来外面有一个时钟。唉，脑子断片了。”

“云安，”郁楠坐到床上，“你这两天有空帮我弄一下英语，我想，咱俩一起考好，关艺华反而不敢做什么。如果我考好了，他没道理找你单挑，因为单挑完你还有我，这样起码可以保证矛盾发生的时候咱俩在一块。”

云安笑笑，“好啊。”

“那么，晚安，同桌。”郁楠拉掉了台灯，说。

“晚安。”

然而在W镇的另一个角落，并没有晚安。

“敢不敢再去找麻烦了？”张顺一把拎起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关艺华。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放过我吧。”关艺华就差没跪下求饶了。

林孤陌站在雷一鸣面前，“再让我看到你去纠缠云安，就绝不是今晚这么简单。”

雷一鸣没说话，李铭拽过去一个完美的过肩摔。雷一鸣这才开口求饶，“别别别，我不会了。”

林孤陌提高音量，“今晚算是给你们两个面子，没叫你们那些小弟过来围观，就算是私了。再有下次就不是今晚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关艺华抓紧时机立马转身跑了。雷一鸣不情不愿但也只能逃跑。

三人没有追上去。等他们跑远才四处看一下。

“行了，我喜提一大堆乌青。”李铭小心翼翼按了一下手臂，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张顺叹口气，“过会儿咱仨去医院处理一下，这事还是别让郁楠姐知道了。”

“嗯。”林孤陌蹲在地上，刚才受伤的地方就是被雷一鸣踹了一脚腹部，“这么多年该换我们保护她们了。”

“孤陌，你还好吧。”张顺说，“你那脸······”

林孤陌摇头，“走，去医院。”

云安醒来的时候，郁楠不在。窗帘拉着，风扇也开着，温度和光度舒服得让她想接着赖床不起来。云安四处看了一圈，又趴回床上闭上眼睛。

真的舒服。

被子的清香很适时地传来赖床诱惑。

云安脑子里有两个人在battle，起床还是赖床。最终云安还是决定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云安接着装睡。

郁楠手里估计提着早餐，香气瞬间掐掉云安脑子里赖床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没醒啊。”郁楠的声音很小声，但云安听得很清楚。接着郁楠没有说话，也没有脚步声。云安觉得奇怪，突然听到郁楠一声轻笑，然后小声说，“云安，你真的很好看，真的很优秀。”

随后顿了一下。

“我很喜欢你。可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十九年来我真的害怕失去。我怕哪天一个转身，你就离开我了。”

云安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很多人说我脏，可我知道我自己并不会，我打架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别人，我不抽烟不喝酒，我也很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成为雷一鸣那样的人。可，云安，W镇是我的一个桎梏，我拼尽全力想离开，可我没有那个能力。”

“我只有一个C大的学历证书，也只有漫画这个特长，我没有其余的任何优势。你是在被否定中崩溃，我是认清自己后崩溃。”

“如果为了避免以后的失去，那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就不曾拥有。所以我很害怕，我又想陪着你，又怕将来你扔下我离开。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那么干净，你也那么厉害，你本就不应该在W镇，你就应该是个过客。”

然后郁楠没有再说话。云安内心五味杂陈，却不知道说什么。她突然觉得，她就像是站在海岸边，无助感来自宽阔的岸给她的孤独，而郁楠站在海浪之中，寸步不移，两人就这么对望着。云安想拉郁楠，却发现她够不到，而郁楠也没有伸手，只是告诉她她脚边有一颗石子，让她当心不要踩到。

云安鼻子一酸，克制自己继续装睡。调整好情绪后感觉郁楠在一下一下轻轻戳她。

“云安，云安，该起了，第三节有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