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江的脸色很难看,不过疯子很快就觉出不对,他没有说出来,疯子一向都伪装得很好。
疯子只是笑了笑,问:“我说的那话你没记着?”像是讥笑又像是谄媚。
好在,霍江浑作没看见,说道:“你怎么会想到他会设局在寨子里等我自投罗网?”
这一点,谢惊鸿也很想知道。
很快疯子就说了下去。
“起先我并不知道你会来得这么快。但很快我就猜到了必有一个人通风报信。谢惊鸿,易瑶馨当然不会,唯有罗漪君才会这样做。”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我知道你会这么问。她当然也不愿意这么做,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做。”
“又没有人逼她?”
“当然有,而且我还知道这个人是谁。”
“看来想要瞒过你,真的很不容易。”
霍江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般,眼睛四下张望,目光游离。
疯子忽住了口,盯着霍江许久没有说话。
“接着说,你讲得很精彩,继续。”
“你的苦肉计的确差点把我也骗了。我跟你走出寨子后十步之内我就觉得后悔。”
“我就知道,这种小计还是骗不过你。”
“那鬼面人原本就是有人假扮,可是霍江,你还是忘记了一个人。”
“你是说,那个人已把他杀了,自己装成了鬼面人出现在你我眼前?”
“看来你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笨。现在你是想要我和她的命呢还是想要回那件东西?”
霍江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尽还是没有得手,“我这一生也不知是该感到幸运还是不幸。”
“你是在问我?”
“我只是在问自己。”
“哦,那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一下。”
“你这个人的毛病一大堆,可是总会把它们掩藏得很好,而且再小的破绽到你眼中就会被放大无数倍。”
“我师父有时也这样说,不过我还记得他也提到过你。”
“那准不是很好听的话。”
霍江冷笑着,又向谢惊鸿道:“你真的要跟着他?”
“疯子,咱们不能作事不管。”谢惊鸿走向霍江,眼神中尽是无奈。
疯子像是改变了主意,说:“霍江,我问你一句话。”
“你说。”
“如果在我和宝物之间,你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这种事,霍江从来没有想过,他更没有想到疯子这时却问了出来。
沉吟了许久,霍江吐出一口气,才缓缓道:“我觉得这没有可比性。我也没必要非得告诉你吧?”
不回答是最聪明的作法,这霍江看来也不是那么好骗的。疯子暗叹了口气,然后说:“也许你是对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笑的意思。”
疯子已笑起来,把谢惊鸿的手抓在掌中,朝遍地流金般的大河畔走去。
昏暗的大殿里,此时鬼面人已命人把火把点燃,他刚从地下那条密道里走出来,迎面走来的一个捉剑客已跪倒在地,说:“老主人,他们并没有逃远。”
鬼面人的表情全掩盖在下面,根本看不清,可是他却只是轻轻笑了,马上就说:“也许霍老头已败露了行踪。”
呵呵笑声中,鬼面人又回到幽暗的甬道中,再也没有出来。
密道通向哪里,在其中又隐藏什么秘密呢?
易瑶馨心里把疯子骂了不下千次,“死鬼,快来救我!”她尽真的喊了出来。旁边的罗漪君却摇了下头,道:“别喊了,留着力气,说不准还有他用。”
易瑶馨盯着身上紧索的铁链,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就闭上了眼。她这一刻又忽然不希望疯子来救她。
当罗漪君问她:“你难道也要疯子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门外已起进来一个人。
两道锐利的光自鬼面具上方仅余的洞内射了出来,他一身黑衣,整个人也如鬼影般出现在二女面前。
罗漪君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想干什么?”
却听鬼面人说:“他当然不能和你们一起死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有想出来?”
“我并没有你聪明,当然还没有想出来。”鬼面人浑不在意二女脸上的表情,他淡淡地说:“也许,他还踏进门就已死在万箭穿心下。”
这里二女无比熟悉,步步杀机,稍一走错,就可能触动机关,她们相信鬼面人说的话一句也没说错。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你不觉得这话问得很蠢吗?换作是你,你会回答这样的问题吗?”
这并不是费话,易瑶馨是在找机会。她与疯子待的时间比另两个女人要长得多,自然也沾了点鬼气。
“和你们说实话吧。你们也会很快见到他。”
“当然。”
鬼面人只是一个转身,其实他用不着这么做,可是他还是要亲眼看看。
“疯子!”易瑶馨本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欣喜,叫出这两个字后,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疯子走到鬼面人跟前,说:“我想你一定想不到我胆子这么大,又回来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
“我开始有点懂了。”
“你若还是不懂,那霍江岂不真的随时都会杀了我?”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至少现在还不会,我也不会。”
“你当然不会,你还没有得到那件宝物,哪会让我死得这么容易?”
“更重要的是我若是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除了你。”
这最后一句,疯子不懂,其他人更是不懂。
霍江没有走进来,谢惊鸿当然也没有。
“你要救她们?”
“难道你不肯?”
“我只是想问刀在哪里?”
“你要刀干嘛?”
“我现在没必要告诉你。但你很快就会看到。”
鬼面人从怀里抽出一把刀来,递到疯子手中。
谁也不会想到鬼面人会这么听疯子的话。
易瑶馨本以为他是想用刀来救自己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疯子这把刀却指着自己的胸口,谁也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霍江与谢惊鸿很快走了进来。
鬼面人却当没有看到一般,又说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
疯子却说:“用我的命换她们的活路。”
“你不后悔?”
“不悔。”
“放了。”鬼面人只是说着,便有人打开铁链,把久已僵硬难立的二女扶了起来。
“现在趁大伙都在,我就把事情完完本本说出来。”
鬼面人忙截口道:“不行。那秘典之所在绝不可说出来。”
“那是自然。”
刀还有疯子手中,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只有他才知道那秘典的所在。如果谁要得到秘典就得先把疯子的命保住。
鬼面人知道,霍江当然也知道,他的三个义女也知道。
疯子又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一个人。”
疯子的声音一顿,然后又说:“那失传已久的《天命秘典》就藏在咱们脚下。”
满地青砖,要找出一件东西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疯子尽是疯话!”罗漪君一点也不信,走过来说道。
“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立时天诛地灭。”疯子这话故然不用说出来,没有人再反驳。
鬼面人望着霍江,似要说什么却听是使了个眼色。
这一点疯子假装没有看见,不过他并没有说明那部书的确切位置。
易瑶馨被谢惊鸿搀扶着走了过来,鬼面人一伸手,拦住她,道:“慢着。”
疯子怒目而视,说:“你反悔了?”他又望了一眼霍江,道:“你呢?”
霍江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通常就是默认。
“青砖之下若真有那部秘典,你们想走也没人敢拦,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鬼面人说得很大声也很清楚。
疯子一笑,说:“那么,小馨你们就先委屈一下吧。”他竟一点也不心急。
他当然不会急,急得是霍江他们。
“你在挑战我的耐性?还是你根本就没打算把东西找出来?”
疯子不加理会,转了个身,以步量出脚下青砖,一共是七步。翻开三块砖,果见一个锦盒埋在土中。
鬼面人眼睛中闪过一丝紧张,似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它。
霍江走上前去,轻松把锦盒抄在手中,呵呵直笑。
疯子按住霍江的手,说:“你不要急着打开。否则不光是我,连他们也会上前来抢。”
霍江觉得很有道理,便道:“你有这么好心?”
疯子走到鬼面人身前,说:“你是在害怕什么?”
“没有,我只是很想看看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秘典?”鬼面人很坦诚地说了出来。
疯子此时捧着肚子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一个极可笑的笑话。
“难道不是?”霍江的脸立时变了。那一天疯子曾说过,宝物就在每个人的眼皮底下,现在这宝物难道已被人提前取走了?
疯子马上否定道:“不,秘典还在盒中,可是这世上只怕除了我,没有人能将它打开。”
他很快又转向鬼面人,逼问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霍江很是意外,疯子怎么会问鬼面人这个问题。细想一下,却全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早已找到了锦盒,却发现要打开它,还得靠疯子,所以就将盒子原位放回?”
“不错。我是找到了它。可惜的是疯子所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想这世上能打开它的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谁得了它也和没得一样。除了你。”易瑶馨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为什么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打得开。”
“为什么?”每个人都很想知道原因。
疯子走了出去,霍江立时追出,他怕疯子逃走,也就再也没有办法打开它。
密室中的人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来。
等众人走得一干二净,一道暗墙中却钻出一个黑衣人来。这个人贴着墙爬上房顶,天又黑将他整个人掩藏得很好。
他并没有靠近疯子那帮人太近,他知道这里虽然很安全,可是也不能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那是一个死角,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那里,而且他的动作又小又轻,更不会引人怀疑。
迎面是寒风凛冽,疯子那削瘦的身形在破旧的袍子下更显得单薄。十丈外就是悬崖,所有人追到这里就都止住了步子,不敢上前。
疯子又走了回来,说:“盒子就放在这里吧。”他指着脚下黄土,并示意让霍江走过来。
偌大的连云寨如一只沉睡的狮子,虽看不清霍江的脸,可是疯子也能猜得出来那张脸上的表情。
“霍寨主,这前方是什么河啊?”霍江有点语无伦次道:“这河是孟河。”
“孟河?”疯子把这个河的名字重复了三次,然后才说:“那你知道如何才能引水入寨吗?”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疯子又笑道,“秘典不同凡物,虽有神鬼之力,但你当真要打开我也没有办法。”
鬼面人正要走过来,疯子却说,“你最好留着命,等着看秘典吧。”鬼面人却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你们要看就看吧。”他似是觉察出什么,边往回走,边暗地里嘀咕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听清。
角落里的那个人还在等,他有的是时间。
鬼面人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谢惊鸿反而跟上前去,疯子竟没有发现。
易瑶馨嘻笑着,看了一眼罗漪君,又看着霍江,拼命去想别的事,却还是把目光定在疯子身上。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疯子立时道:“我想一定是有人死了。”他习里暗道:“希望我猜错了。”
鬼面人仰面倒在血泊之中,脖子上一道深三余寸的血痕,鬼面具被揭开那一刻,疯子的心却忽然沉到底。
这个死人却是自己的父亲,凌霄。
这心狠而又残忍的鬼面人与那慈祥顾家的父亲竟会是同一个人,易瑶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霍江一点也不意外,似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疯子扑倒在地,久久没有站起。罗漪君出奇的伤感,让易瑶馨很是不解。
尸体是疯子和易瑶馨一起安葬的,她没有上前去,她知道现在去叨扰他很是不忍,也许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完。
让人很奇怪的是谢惊鸿却还是没有回来,霍江不经意地问道:“惊鸿呢?”他是在问罗漪君,而不是易瑶馨。
这时他能相信的只有罗漪君一个人。
可是罗漪君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摇了下头,又望向远方的疯子。
三日后,寨门前霍江却十分震怒,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却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
“你们这帮饭桶,连一个人钻进来都没有发现?”这无疑是对他的挑衅。
连云寨在他这三十多年经营下日益兴盛,从来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溜进来,更何况在寨子里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