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东海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隔着大老远也要跑来吃沙子?”
我抬眸看向天边那轮皎月,想到幼时刚识字时看到父亲书房内的奏疏……
————————————————————
漫天黄沙迷人眼,幸而老马识途引我一路至碧血营。群雄披甲操戈,于陇塬之上击剑叩问普天之下最赤忱的丹心,响彻云霄,于暮色下却又显无比苍凉。哎…它多像一座座无名无姓的碑,孤零零立在大漠之中,仍护着身后辽阔宋域。似见旌旗卷黄沙,落雷激起一片战吼,跨上马拾枪挑营旗,连呼三声“杀敌”似泣血。可又有多少人留取一卷丹青,大多是草草立下衣冠冢,又要策马起行,战事吃紧竟是连哀悼都来不及。
程容舟说,人如这边塞的黄沙,风一吹,抓也抓不住。
他自小长于秦地,出了大散关两百里便是故乡,策马不过半日程,细数竟已是数十年未曾回乡了。宋军西线根据大散关,碧血营于此迂回数次终是没能收复大散关以东的关中地带。家…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只得抓起一把黄沙,自嘲般想道,许是自家乡吹来的沙,握在掌心,也算回了一次故土。日日东望关中空落泪,湿了衣襟也难再归乡,末了横枪上马。扬起的沙遮盖住身旁同泽倒下的身影,马儿嘶鸣着因这烽火狼烟受了惊,唯恐流矢一箭穿,只敢一味向前冲。怕吗?自然是怕的,怕哪一日马革包裹着的是自己。可为了收复故土,为了宋,纵然身死,名与姓一并消泯于关外呼啸着的凌冽寒风之中,寂寞无声。
“你呢,东海有什么不好的,叫你隔着大老远也要跑来吃沙子?”
我抬眸看向天边那轮皎月,想到幼时刚识字时看到父亲书房内的奏疏,拼拼凑凑的,如囫囵吞枣般一知半解的读了那本奏疏。宋的边关一直吃紧,后来我离了谪仙岛四处游历,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当时我就在想,龙吟弟子学成出岛后,游历江湖的,或去边塞戍边的…那我呢?学成这一身剑法到底为什么?我本想持一柄龙吟剑斩尽天下不平,可后来我发觉,这天下的不平事大多来自这动荡的边关,后来…后来就鬼使神差的去了雁门关,又因机缘巧合来了碧血营拜访…我想呀,我想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下一次回家,再次倚栏遥透小轩窗眺明月时,并不是在流离之中难得的一场好梦。
程容舟笑了,他说月亮总会有那么几天看不见的,月的阴晴圆缺正如这凡尘间的生离死别一般,总归是避不了的。就凭你一人之力,如螳臂当车,怎么能救宋于水火之中呢?
一人难成大事,可你瞧,不仅是边关,九州各地皆是胸怀凌云志的人,他们都想持一杆枪,一柄刀,一把剑。为宋、为天下黎民谋求一个太平盛世。
何必在意冢上只余葱葱青柏?策马奔入函谷关,此心安处皆吾乡,自有青山来相迎,以慰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