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紫胤结印封住洞口，转身踏出禁地，似乎有所感应，他略微回头，恰好看见那青年站在身后。

他心思微动，朝那青年略略点头，以表问候。

昊辰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紫胤真人”

紫胤道“小友不必如此大礼，早有耳闻少阳派的昊辰，乃人中龙凤，不知今日小友前来，所为何事？”

昊辰如实道“早前贵派弟子百里屠苏曾于我派参加簪花大会，期间弟子与其多有交涉，听闻他出了事，特来探望”

紫胤轻轻嗯了一声“多谢小友关怀，只是我这徒儿天生特殊，如此也算常事”

昊辰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只是轻轻拜谢，末了追问一句“敢问真人，屠苏师弟可是乌蒙灵谷之人？”

紫胤一时间讶然，又恢复如常“小友此话何意？”

“真人勿怪，弟子幼时也曾在乌蒙灵谷生活过，是以认识巫祝之子韩云溪，只是后来失散，多年来一直遍寻不得，当时初见屠苏师弟莫名熟悉，只得冒昧向真人打探”

紫胤细细品着这话里的意思，谨慎道“确实如此，只是如今他与焚寂融为一体，难舍难分，小友若是想要与他相认，可待三年之后再来天墉城”他说完不等昊辰反应，便率先离开，昊辰只听到缥缈幽远的两个字，“不送”

他回身凝望着洞口，不知里面是何景象。结界并不难破，可他却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去见他的理由。他静静看着洞口，什么都没做，随后如来时一样离开。

屠苏还陷在伤害了陵越的自责里，长那么大，好似每一次走火入魔，都会第一个伤害师兄。师兄和师尊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他却不止一次伤害了他们，这一次还差点要了师兄的性命。他下巴搭在小臂上自责，腰间的清音铃清气大减，已经没有之前的光芒了。他不由出神，想起昊辰赠他此物时的神情，想起他说的话，心中又是一片茫然。

陵越提着食篮进来就看到自家师弟落寞的身形，看他手里握着什么出神，不由叹息。

“在想什么？”

屠苏回神，看到陵越又是满眼自责“师兄，对不起”

陵越无奈一笑“没什么好道歉的，你那是……身不由己，况且我也没什么大碍”他抬眼看见他手里的红线，“你手里是什么？”

屠苏展开手心，东西完整映在陵越的眼里，他看得清楚，那是一个相思扣。

“这是？”

“是少阳派的一个师兄临别赠予我的，说是可以压制我体内的煞气”但似乎他煞气太重，这铃铛已经没什么用了。

陵越心中思索一番，转移话题“无碍，你收着吧，对了屠苏，可否跟我说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屠苏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黯然道“我此次出行遇到一位与我命途相似的朋友，但那日他被鬼面人抓住，之后……我就记不清了”

他又想起乌蒙灵谷，问起陵越“师兄，师尊是从哪把我带回来的？”

陵越心道他恐怕心里预感自己有一段过往，只是此事师尊只与他提及，却并未细说，至于焚寂，还有乌蒙灵谷，他也只是略知一二。

“我就是韩云溪，是吗？”屠苏追问着，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自己为何会看见那样的幻境，为何会看到那个叫韩云溪的孩子，恐怕正是因为，自己就是那韩云溪本人，有了这个答案，他又想起昊辰曾经跟他谈起过的事情，莫非他二人，也是旧相识吗？

陵越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当初紫胤的话来问他“你还记得师尊为何给你取名屠苏吗？”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他认真回答。

陵越点点头“也是要你不要记挂过往，要往前看”

屠苏木讷地点头，“师兄，我是不是应该像掌教说的那样，毁去一身修为，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陵越摇摇头“屠苏，小时候你问过我，我们因何执剑，可还记得我是如何说的？”

“手中执剑，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他看着陵越“可是我却伤了你，还有师尊……”想起师尊为了自己，耗损如此多的修为，常年闭关，他就更加自责。

“手中执剑，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屠苏，如果你因为控制不住这把剑就要退缩，那么师尊又何必救你呢？”陵越语重心长“屠苏，你现在告诉我，你，因何执剑？”

屠苏茫然一瞬，坚定开口“我也要为了保护在乎的人而执剑”

陵越眼中流露出欣慰，把食盒里的饭给他盛了些出来。

禁地里清气鼎盛，三年时光就这样平淡过去。

这日日夜夜的修炼之中，屠苏偶尔还是会梦到一些往事，梦中一大一小的身影，是韩云溪跟昊辰……，还有一些他见过没见过的，常年冷着脸呵斥他滴女人，慈祥的老伯，还有跟韩云溪一起奔跑戏耍的孩童。他还梦到大片大片的紫苏草，在温暖的微风吹拂下扬起一片紫色的波浪，酿出一坛醇厚的酒，是苦涩辛辣的味道。

他还看见银色月光铺洒到屋里，床上温润的男子唇角清浅，年幼的孩童懵懂地吻上那浅浅的梨涡，神色微醉，下一刹，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他骤然醒来，周身气息紊乱，瞳色渐渐染血，梦境与现实交错，他心中躁动不安，想要拿起那把血红的剑，想要见血，心底却还是有个声音告诫他要控制自己。

他一拳拳击向对面的石壁，直到手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你怎么又伤害自己”

送饭的陵越见他如此，慌忙拉住他制止，他捧着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又心疼又责备，扯下腰间的绶带给他包扎。

“是又发作了吗？”

屠苏没有说话，三年孤身一人的生活，仿佛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即使陵越三年来经常给他送饭，可他此刻看他的眼神却是陌生又茫然。

陵越知道他煞气发作时认不得人，只得叹了口气，将红玉交给他滴玄铁剑鞘放到屠苏身旁，顺便打开新的校服的包袱递给他。

“当初师尊与掌教约定了三年之期，如今三年已到，我也同掌教说了，今日你就和我一起走吧”

屠苏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师兄，看了眼剑鞘，不明所以。

“这是红玉姐找了三年炼就的，你试试”

屠苏听话的把剑鞘合上焚寂，周身立刻也轻松了许多。他有些惊喜，看向陵越的眼神都带着亮光。

“快换上新的衣服，我们出去了”

屠苏满心欢喜，控制住煞气，还能重见天日，未来对他来说或许还值得憧憬，他穿上新做的校服，乖巧地被陵越牵着，越过黑暗，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