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年无邪（废章）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昊辰，自以为可以掩盖掉自己不易察觉的不舍。

昊辰眼中的亮光倏然暗淡，他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却要顾及他愿不愿意。负在身后的手握了又松，如此反复，终于开了口。

“如此，你便珍重！”

他头也没回的离开这临天阁庭院，一如当年下手之后也未曾有过的半分挽留。

屠苏回身望着他那坚定的背影，也不过就是孤独生命里多出来的一个过客而已，他有师尊，有师兄，还有他这短短几月如兄如父的陪伴，他不该贪恋太多的，那本不该属于他。

院子的大门紧闭着，关闭了门内与门外的人，如隔着千山万水，不知彼此心中所想。昊辰望着手中自己灵力凝聚而成的金铃，也罢，来日方长，你总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所谓韶光，转瞬即逝。冬雪压过枝桠几载，便又是一个春秋。短短八个年头里，屠苏隔绝了所有，只剩师兄与芙蕖。

“大师兄，吃饭了”也唯有在师兄面前，他才会收起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笑的乖巧。

“我在辟谷，拿走拿走”陵越自历练归来已大有所成，掌教早已钟意他作为下一任掌教培养，只是如今时机还不合适，况且他的目的，是要修成师尊那般的剑仙。

“真的不吃啊，那我可拿走了？”他唇角微勾，脸上有着狡黠。

“哎……”陵越终于睁开眼，无奈又宠溺的语气“放那吧”

他松了口气，轻松道“那你快些吃，晚些时候我来找你”

出了临天阁，芙蕖正一副忧愁的模样在外面左右徘徊，他垂眸思索一番，喊了一声。

那女子回眸，清秀可人，月牙弯弯的眼睛里仿佛找到救星般放着亮光，拉着他的胳膊急切道“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他沉默的看着她，眼里盛着疑惑。只见那少女从怀中拿出两样物件，明黄流苏的白玉环扣和一只红绳缠绕的金铃。

“这个流苏剑穗是我亲手做的，你替我送给大师兄”她略带娇羞的开口。

他收下剑穗便要离开，芙蕖却又拉着他“这金铃是红玉师姐托我交给你的，说是御陵长老送给你的诞辰礼物……屠苏，今日是你的诞辰么？”

他见芙蕖小心翼翼的模样，便摇了摇头，接过那金铃握在手里，思绪万千，他六岁那年醒来时便在天墉城，诞辰一事，师尊不曾说过，师兄也不曾说过，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何时降生，那御陵长老如何得知呢？想到此处，他更是费解，那人已经八年未见了。

“屠苏师弟，刚刚芙蕖给了你什么东西呀？”

这八年里，虽然屠苏隔绝所有，却总有人喜欢变本加厉。

“……与你无关”他冷冷回了一句，转身便要走，奈何那陵端逼着不放，伸手去抢。他侧身躲避，再反手虚扶他一把，才不至于让他当众难堪。

他不做任何解释便回头，不顾后面陵端气急败坏的跳脚。

回了临天阁，他便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见陵越正坐在案便研读，旁边摆着他送过来的已经空了的饭碗。他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流苏试探的伸到他眼前，见他无奈的抬头盯着他，又试探的晃了晃手。

“记得我说过什么么？”

屠苏抿着嘴，低下头无辜的开口“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你去还给她吧”陵越轻叹一声，芙蕖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自己身为大师兄，又被寄予厚望，怎么能与掌教之女，自己的同门师妹儿女情长，更何况这多年他时常漂泊在外，若是安定下来，想必便是继承掌教之位的时候。

屠苏不再试探，收回那剑穗放入怀中，便又开始走神。

“你有心事？”

他回过神，见师兄正关切的看着他，习惯性的摇摇头。

“我之后会下山半月，我不在时，你避着陵端”

他轻轻点头，不再去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那日陵越下山，送行之人除他之外唯有芙蕖，师兄远远见到陵端带着一众弟子走来，抽出腰间的摄魂铃，交到他手里，附在他耳边细语几声，他听罢嘴角上扬。便准备随着芙蕖离开。

“哎，屠苏师弟，刚刚大师兄临走之前，给了你什么好东西？”陵端的话向来尖酸刻薄，屠苏习以为常。

摄魂铃催动，那陵端便跟着铃铛的声响听话的动作，屠苏心情愉快，又连着晃了几圈，陵端便在原地绕着转起了圈。

玩笑的心思作罢，他收起铃铛便走，一抬头，看见高处站着的那位脸色阴晴不定的师叔，收敛了笑意，与那人背道而驰。

昊辰本是无意经过，见陵越与屠苏那般亲昵姿态，更何况那少年的笑意自己多少年未曾见过，不觉心中堵闷，又见他玩弄陵端时那得逞的狡黠，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高兴他不必受欺负，生气那快乐不是来自于他。他不禁想起当年乌蒙灵谷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那个无忧无虑，把他当做依靠的幼童，如今时光飞逝，乌蒙灵谷不复存在，而那个依靠他的孩子，也已经长成了清俊英朗的少年，有了新的依靠和朋友，亦可独当一面，只是不再记得韩云溪，不再记得柏麟……思及此，他眸中寒霜沉沉，并不领情芙蕖的歉意和礼拜，甩袖离去。

“屠苏，你不该对御陵师叔无礼的，你看他都生气了”

屠苏停住脚步，回首望了望那人的背影，如当年一般坚定决绝，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困住他一般，他淡淡的勾勾嘴角，便又恢复了冷漠木讷的样子。

他想他也该是意气风发，却硬生生成了高岭之花，独自承受傲骨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