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哪有恰巧的偶遇,不过是上帝不再满足于这世间平淡乏味的生活,他才故意将两个在不同世界生活的人相遇。
他们有着不同的样貌、不同的性别、不同的说话方式、不同的眼光、不同的世界观。
他们也总会让上帝饶有兴致的观看一场免费的、又精彩的连戏剧。
只想让自己欢愉的上帝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相爱了。
上帝越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很不负责任的让这个还未到结局的故事潦草收场。
也没有任何补偿……
他让一个人去了远方,让另一个人独守空房,而自己恹恹的离场,去制造下一个故事……
最后这个故事,只让留下的那个人独自承受着结局。
…………
大年三十,路栮没有新衣,她缩在这有些破的沙发角落,眸子里溢出来的全是羡慕,有些干燥的唇瓣些许失望的扬不起来。
烛火映着她的面庞,画在墙壁上,如果没有这不大的客厅里的那些人,她就像是在画里。
路栮冻的发紫的指间紧紧的拽着自己已经洗的有些掉色的衣襟,看着她面前的一幕团圆景象,又狠狠的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渴望。
“哎呀!我们屹航穿这一身可真俊啊!不愧是我儿子!”
开口的是一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她皮肤的粗糙写满了这一年在外的辛苦与疲惫,可女人的笑容在烛光的照映下又是如此的美丽、亲切。
但这一切,好像都与躲在沙发角落的那个女孩儿无关。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儿子!对了妈!今年的期末考试我又是班级第一,是不是特给你争面儿啊!”
男孩儿一把搂住那个并不是很高的女人,亲昵的蹭着她的脸。
女人听后,满眼的惊喜,“真的呀!哎呦,我儿子真是棒!我儿子怎么那么聪明啊!”
她说着,便用那比她的脸还要粗糙几分的手捧着男孩儿的脸,毫无掩饰的夸赞。
“嘿嘿,那……今年的红包?”
女人捏捏他的脸,“早就给你准备好啦!”
她将一个带着“福”字的红包递给他,“呐,新年红包!”
路屹航拆着红包,嘴边挂着让那沙发上的女孩儿羡慕的笑容。
“一千?!谢谢妈。”
男孩儿兴奋的一下抱住女人,撅起嘴在她脸上猛亲了好几次。
“哎,哎!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虽是责怪的语气,可女人的模样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这一场和谐的画面,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坐在沙发角落的那个安静的女孩儿。
路栮也暗暗庆幸,庆幸自己家没有太多的亲戚,没有太多的路家人知道自己。
她暗暗庆幸,自己可以不用在亲戚面前太过丢脸与孤寂。
终于,一位头戴黑色毡呢帽、一身深红色毛呢褂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有些胖,满是皱纹的面容洋溢着喜气。
老妇人刚进来,余光瞥到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儿,脸色一下变得不悦,尖锐的嗓音仿佛能刺穿她的双耳,“臭丫头!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在厨房忙半天你倒好就在这儿偷懒了?”
只见那女孩儿“蹭”的一下站起身,习惯性的低下头,可头顶上那两道来自妈妈和弟弟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路栮无措的站在那儿,心里“突突”直跳,她用蚊子般小的声音解释,“奶奶,我包好饺子了,等爸爸回来以后就下锅里。”
老妇人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手指着她,开口道:“不看看这都几点了?这到饭点儿了你爸不回来你就不知道出去找找是吧?整天在家干嘛吃的?!”
“学习学习也不行,在家里吃白饭呐?!”
“你看看你弟弟的成绩啊?再看看你的?不说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你妈你爸吗?”
“跟个废物一样!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就不让你妈要你!”
……
路栮的头低的更低了,她听着老妇人的数落,却不敢还嘴。
明明知道家里不会有人拦着,可心里期望妈妈能够为她说句话的心情一直都没有消失。
女孩儿眼眶里的泪水积的越来越多,她紧咬着牙关,忍住不让它落下,直到听见自己的奶奶对自己吼道:“还不快去找你爸?!”
她拔腿就跑,泪随风而落,她的妈妈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路栮一直都在想,自己真的是个废物吧,还是个爱哭的废物。
女孩儿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却忍不住的想哭。
她好不理解为什么奶奶要这样对她……
外面风大,刮的她耳边全是“呜呜”声,冷冽萧瑟的冷风无情的灌进路栮的衣裳,她穿的并不薄却还是忍不住打颤。
路上行人很多,路栮知道路城总喜欢待的地方,可是她并不想面对他,就如同不想面对奶奶一样。
人都是这样,谁还会笑脸相迎对自己不好的人呢。
她走到一个人满为患的小卖部门前,这是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唯一一所设有棋牌桌的小卖部。
路城只要从外地回来就会一天到晚的钻进这里打牌。
手气好了会赢好几百,手气坏了也同样会输好几百。
路栮攥紧拳头,却阻止不了心脏因紧张和惧怕而加速的心跳。
她害怕路城,比害怕她奶奶还要害怕。
在外面站着的弱小的女孩儿独自在心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最终抬脚走进去。
里面人很多,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烟味。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生活用品。
路栮有些受不了里面的味道,她屏住呼吸穿梭在人群里,往小卖部的深处走去。
里面摆放着的麻将桌坐满了人,看客里一层外一层,拥堵不已,路栮看不到路城在哪儿,只能透过人群缝隙去寻找他今天穿着的深绿色棉袄的身影。
小卖部说小不小,说大也能人群拥挤,过道都是人碰人、人挤人才能勉强过去。
路栮瘦弱的小身板儿根本挤不过去里面,她才不好意思的开口:“哎,不好意思让一下。”
可常年声如细蚊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是听不见了,她嘴里还是轻喊着。
“借过,这位叔叔。”
“阿姨,请让一下。”
路栮许久才挤过这人潮,在最里边看到了那个穿着深绿色棉袄的男人。
他似乎心情不好,抓耳挠腮,嘴上的脏话都没停过,大口大口的抽着手里夹着的烟,直盯着他面前的麻将。
路栮停住了加快的脚步,本睁大的眸子一下被眼帘遮住,她小步小步的挪过去,到路城一米远,桌与桌之间的帘子遮住了路栮的身型。
他们这一桌倒没有多少看客,可能是路城对面的那个男生太过邪魅与强势。
“我说路叔,您都输咱们好几局了,这可不是您的风格啊!”
坐在路城旁边的男生,脸上全是玩味的笑容,仿佛已经知道结局定是他赢一般,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死前挣扎。
那一桌人都气度不凡,犹如神袛般的恶魔,肆意的闯入这肮脏的地点,来寻求他们的快乐。
路城又狠抽了口烟,“你怎么知道我没赢?这不没到时候呢吗?!等着啊!”
“呵,成,小弟我就等着路叔您赢!”那男生敷衍的招呼着。
路栮快将自己的手掌抠出血时,她才缓缓的走过去,到路城旁边,轻喊:“爸……爸,该回家吃饭了。”
她低着头,像个饱受委屈的小丫鬟,可脸蛋儿又如此水灵。
路城扭头瞅了眼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丫头,眼里顿时充满了厌恶与嫌弃。
这个死丫头!不知道他在打牌吗?!
“你眼瞎啊?!没看见我正干啥呢吗?!给我滚一边去,别搁这碍我的眼!!”
他沙哑的声音在看到这个受气包时,骤然提高八度!似乎是把他输了好几局的坏心情全都发泄在这个女孩儿身上,即使她没有做错什么。
路栮身形一抖,她被吓到了,她很怕他。
“呦呵!路叔这是您闺女啊?”那男生看着这个如受到惊吓的小兔般的女孩儿,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路城扫了他一眼,开口道:“什么闺女啊,一个赔钱货!继续继续!”
这一桌又开始玩,路城最后还是输了,又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
他一脸晦气,又重新点了支烟,“再来,再开一局!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路栮不敢再说些什么,就直直的站在路城不远,低着头也不走。
就当她快要把鞋子看穿时,突然一个如大提琴般好听的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无趣,就这样直直的进入路栮的耳畔。
“不开了,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