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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一段距离后不放心地折回去，把一颗水果糖放在奄奄一息的母狗面前。它努力伸出舌头，把水果糖舔了一舔，伸出的舌头再也没有缩回去。那舌头发黑发硬，舌苔苍白且厚腻，两股细细的血水正从它的嘴里、鼻孔里爬出来。我用手将它的眼睛闭上，灵魂正从一具躯体里飘荡出来升上天空。

太阳忽然从云层里钻出了半边脸，正好一抹阳光投下来照在母狗的身上，一股暖流像电流般通过了我的身躯。上小学的我还不醒世，很木讷很呆痴，但我本能地滴下了眼泪。

前面写过我家住在西郊的部队大院，父亲是一个很威严的北方大汉，作为军人他反感自己的儿子有这种小资情调。父亲是那种很直的人，思想从来不会拐弯，作为军人他只知道服从上级，同样他也要求他的下级绝对服从他。关键是我并不是军人，更不是他的下级，但他把我也当成下级看待，甚至连下级也不如，他可以对我动手动脚，气得我管父亲叫皇上。

“报告皇上，我已经屙过屎了！”

“报告皇上，我没有尿床。”

我每天把这种调侃挂在嘴边，以表达对父亲的不满。但我过高地估计了父亲的智商，父亲只能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父亲以为我真在向他报告没有尿床这档子事，压根儿就没有悟出我的言外之意。我这人确实毛病不少，很大了还在尿床，这使我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父亲不知哪儿听来一个偏方，说是吃了狗肉可以治尿床，就要去实践，还真找到老农工说，你有那么多的狗，送一只给我儿子补身子治尿床。每条狗都是老农工的命根子，岂能送给父亲随意宰杀？我也坚决不吃狗肉，父亲就看不明白了，这一老一少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就是一条狗嘛。在父亲看来，一只狗同一头牛一只羊还不都是一回事，为什么可以杀牛烹羊就不可以炖狗？所以当我向他报告没有尿床，父亲还真没有多想，以为狗肉真的能治尿床的毛病，这下还没有炖狗？只是有了这个计划这小子的毛病就不治而愈。对于“皇上”的称呼父亲也没有多想，只是很不满意。

父亲听不懂这种幽默，认为革命家庭怎么会冒出一个皇上来，就批驳我说，你整天疯话连篇的一点也不严肃，别这样一点纪律也不讲，军人的后代，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像你那么弯腰驼背的，今后怎么当兵打仗？

我多次向父亲申明，我根本不是一个当兵的材料。父亲对我的话从来都当耳旁风，他强调，你小子不当兵干什么？老王家的后代子子孙孙都是吃军粮的种，只要还有一口气，还没有瘫痪在床，就要成为一个职业军人，干别的根本没门。

偏偏我一点也不争气，又尿床了。父亲认为这回不采取断然的行动就治不好我的毛病，在这个问题上母亲同父亲高度一致，他俩还有一个帮凶司务长，他们抓了一只野狗，剐了之后用狗肉炖了汤，瞒着我说这是猪骨汤，让我喝下去。司务长抓狗烹汤十分在行，在父亲的授意下逮一只野狗他手到擒来。我经常被父母强行灌下去各种滋补身体的肉汤，以为母亲端来的又是一碗肉汤就没有在意，只是当时我喝了半碗狗肉汤之后才发觉不对，那股怪味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