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拉萨河的太阳与月亮

拉萨最令人难忘的就是阳光，只要是无风的日子总有太阳挂在天空。一下飞机，那湛蓝的天空便令人震撼。这是世界上最广阔的高原上最深邃的天空，它一碧如水，纤尘不染。更重要的是拉萨的天空给人以美感，它的美是一种端庄的美，沐浴在这样的天空之下令人陶醉。海南岛以海美著称，青藏高原以山美著称，九寨沟则以水美闻名，拉萨的美就是美在天空。

单是拉萨的天空就足以征服万千的旅游者。

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片世界屋脊，被高地的阳光普照着，幸福之情油然而生。是世界上最晴朗的城市，天天都是晴空万里，天蓝如洗，拉萨因此留下了“日光城”的美名。在拉萨随处可见太阳灶或者太阳能取暖器之类的设施。在成都，这种装置根本用不上。

成都很少有晴朗的天气，特别是冬天，阳光尤其鲜见。处在四面是山的一片盆地之中的成都上空终年是厚厚的乌云，云层终年聚集，很少有散开的时候，使成都人对太阳有一种追求感和渴望欲。太阳少也有好处，紫外线很难透过云层，成都人的皮肤也就白嫩，这也就是成都出美女的原因之一。但也有坏处，什么东西都爱生霉，连被子也是潮乎乎的，想等一个有太阳的日子晒一晒，结果枉然，被子上长出了蘑菇，也没有把太阳等出来。偶尔出一出太阳，人们都要奔走相告，很惊喜地说：

“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啰！”

于是露天茶馆人声鼎沸，挤满了晒太阳的人。人们翻箱倒柜，将一切可以晒的东西都翻出来晒，连太阳也被吓跑了。所以成都人的脸仿佛都是沙土里沤过的韭黄，苍白得毫无血色。这时我就回忆起了日日阳光朗照的拉萨和拉萨的那些被阳光洗过的日子。拉萨非常干燥，人会流鼻血，嘴唇干裂，皮肤不抹上一层厚厚的酥油就起皱。成都则湿热严重，出的汗都是黏手的，十分酽稠。一出太阳人们就晒着皮肤，试图补钙，这还不够，大把大把地吃着钙片，但软骨病仍然流行，大多数成都男人有此症状，连专家们也一筹莫展，一致诊断说把他们送到高原去。

在拉萨，人们从来不为晒衣被发愁。从清凉的拉萨河里将洗干净的地毯或衣被铺在河边的石头上，你只管去林卡里喝酥油茶，或者来一碗青稞酒。打一个盹的工夫，所有的东西都干了，且带着阳光的香气。特别是在冬天，穿着这样的衣服，盖着这样的被子，人会感到特别的爽朗，就想唱歌跳舞，就想与人攀谈，连飞过的一只鸟也想同它打招呼。拉萨人都有这样的性格，脸上有两团高原红，见人特别热情，这些都是饱晒拉萨的阳光形成的。

我总是在拉萨回忆成都，又在成都回忆拉萨。

在内地我最贪恋的是高地上不疲倦的阳光，而在高地上又时时梦想内地那香喷喷的回锅肉。我这人长膘同我偏爱回锅肉有关，而我不缺钙又同我饱晒日光城的阳光密不可分。我这一生去过无数次拉萨，这还不包括在梦中的那些日子，断断续续我在拉萨生活了多年。在拉萨生活多年可回忆的东西实在太多，但闭上眼睛浮现出的拉萨总是沐浴在阳光中的画面。

只要在阳光下，布达拉宫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辉煌无比；拉萨河中的太阳岛最迷人的时辰就是太阳洒下金辉之时；拉萨河边最美的景观是阳光下洗涤衣裳的少女；拉萨西郊的温室因

为有充足的阳光总能长出硕大的瓜果，内地人很难想象高原上长出的蔬菜个头之大，莲花白可以轻而易举地长到四五十斤重一颗，萝卜三十斤一个显得很平常，连土豆也有三四斤一个的，这不是基因工程而是大自然的慷慨赠与。

拉萨四季气候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阳光充足。哪怕是在冬天，只要太阳一出来寒气立即就被赶走了。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可以是零上十多度，夜里亦可以冷到零下十多度，阳光下和阴影里可以是两重天。清晨穿棉袄，中午穿衬衣，夜里穿大衣，这是常事。

阳光是拉萨的主色调。

我总是和我的朋友多吉去郊外的河坝林看野兔喝水。每天当太阳出来时，山上的野兔便成群结队下到拉萨河边饮水。那可都是野山兔，一只只结实壮硕，大的足足有三十来斤，我们还遇到过四十斤重的山兔王。它们一点也不怕人，若无其事地从人身边走过，睨着你，做出挑衅的举动。要在内地，兔子见了人早就逃得无影，只有高地上的野兔敢于挑战人类，撞你一个趔趄你还得让着它。最好看的是山兔跳舞，它们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跃向空中，然后自由落体舒展地坠下，立即又弹回空中，如此反复。身体里像装了弹簧，弹起来非常优美。鹰在高空盘旋，并不敢轻易地俯冲下来，这些兔子个个都是勇猛的战士，它们奔跑如飞，行走如箭。曾经有一只野兔弹上我们飞奔的车顶，汽车开出去了十多公里它才跃下，至今我们也没有弄清楚它的旅行目的。还有一只鹰更可笑，站在我们汽车的保险杠上，撵都撵不走，在我们的驱赶下它居然生了气，对着汽车就是一阵扑打，又啄又咬，折腾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飞走了。

有一次，一只大山兔朝我撞过来，吓了我一大跳！原来它是看中了我身后一蓬茂盛的酥油草，野兔围着草丛转了一圈，引来大兔小兔吃了一顿美餐。更令人惊奇的是草丛里竟飞出了一只野鸡，那草丛是它的窝，窝里还有几枚蓝色的野鸡蛋呢。

在拉萨，人与自然贴得很近，人完全被自然所包围。

我要讲的拉萨故事就是发生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