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的雨锦

夏天的雨总是格外的冷，就连风都像裹了冰棱，钻进袖口呼呼乱窜带走仅存的一点温度。云簇剑尖划破雨幕，在半空停留创造出一片避雨的空地，晏和还卷着風长老的长袍，那件白袍太长了，有一半拖在地面占满了泥泞的污渍，避雨的结界是担不住风的，疾风掀起衣摆，激起得不但是泥点水渍，还有少年一丝不挂的下体，仙门清心寡欲，即便拖了件外袍，風艾卿身上的衣服也依旧是层层叠叠足有三件，就算是是透明的蚕丝都能给你遮得严严实实了，跟别说是羊绒的布料。

　　看到这一幕，风长老只觉眼睛疼，只得偏过头，指着少年，说道：''脱了。''

　　晏和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坦然得将那件几乎看不清颜色的袍子一脱，赤裸裸地就往长老眼前晃，在即将走进时，風艾卿却打了个止住的手势，晏和只能站着不动，他可是魔君，即便是披着少年的外表也不会是孩童心性了，此刻他就盘算着对这长老的行为感到奇怪，这脱都脱了，你又不看，那袍子脏成那样你也不会穿，到底想怎么？

　　只见白衣仙人将手穿过流转着淡淡灵力的半透明屏障，摊平的掌心陡然握紧，晏和远远望着不真切，凑近两步一瞧，呵！他竟是抓住了天河之水，那连绵的雨滴被他捻成一根细细的''银丝''，皓腕翻转，生将雨幕扯下。

　　晏和几乎是目不转睛得盯着風艾卿手中通透晶莹宛若缎带的无形之物，银丝截线，雨幕剪裁，多余的边线融成通透的水滴从白皙指尖滑落，渐渐的，它有了色彩，从透明之中衍生出波纹似的，如同天际彩虹缝制其上，而后，虹色渐渐被纯粹的白替代，交织的过程变幻无常，最后形成了恰似山蚕丝的锦缎，表面是朴素无常的柔白，但只要有光便能折射无穷尽也的瑰丽色泽。

　　''雨锦？''晏和抚摸着手中柔软地水织的衣裳，浅浅问道。

　　以云霞为裁，鸟羽为线的羽衣，是天上织女才会的编制手段，法力的低微让她们对于明令禁止的凡尘无比向往，美丽的姑娘穿着这飘飘扬扬的华丽霓裳悄悄来到这多姿多彩的凡尘，轻薄的彩云羽衣会带着她们飞回天界，这是唯一的回家方法，所以千万不要丢了！可心知肚明的戒律又有几个能老老实实遵守，丢了羽衣的仙女们用雨丝为线，织成更为华丽雨锦，可这沉重的雨又怎么能跟轻薄的云彩相提并论？在凡人眼中再美的瑰宝也无法为她们提供回家的桥梁。

　　''别问那么多！快穿上！''風长老的语气已经可以用不耐烦来形容了，被过身，徒留一个背影，眼睛直直盯向林间雨景。

　　晏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雨衣就往身上套。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嘀嗒声打在耳畔，失了沉闷的雷，倒显出一丝安逸来，衣料摩挲的声响不断放大，甚至盖过了雨声，嘈嘈切切就好像是近在咫尺，風长老疑惑得回头，顿时吓得险些栽倒在地上：''你你你你！成何体动！''

　　看样子是吓得不清，也不怪風长老为何如此激动，那雨锦不知为何变得透明，裹在身上，丝毫没有点遮蔽意味，薄如蝉翼，紧紧勾勒出少年的躯体，若是换作女子，那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勾引！

　　晏和只觉奇怪：''冤枉啊！长老，这半遮不掩的衣服可是你给我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風艾卿扶额，确实，他的错，侧头伸手，刚碰到雨锦布料就听见少年惊叫一声，他紧闭的双眸睁开一条缝，瞧见自己碰到哪儿时先是愣神，随后像是烫到了般一掌劈去，''对不起''脱口而出。

　　晏和哪料到会这样，唑着泪捂住腰腹之下的位置，委屈得都带了哭腔：''长老大人您的对不起我消受不起啊！若是日后我没法传宗接代了您可得负责！''

　　風长老此时的脸色就如同被浇了头滚烫的沸水，手足无措迎接着此生比哄刚入门的小丫头还要艰难的灾难，即将出口的话语到嘴边又被反复咀嚼咽了下去，帮他看看？看什么？这玩意怎么看？要不扶他？人家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你还去扶？居心何在？那无动于衷？那也太冷漠了不是？

　　最终，他也只是拍着少年的背，跟哄孩子似地温声道：''行行行，赔你，都赔你。''随后，那带着暖意的掌心贴上少年的后颈，手指虚画一点，便是若隐若现浮现出一圈小小的符文，在半空漂浮随后收紧，如同枷锁，紧缚在少年皮肤，最后消失不见。而在符文消失之时，一股骤然聚起的灵力也随之消散，少年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当真是千钧一发，若是風艾卿在触及到他脖颈时施加不是一个安神符咒的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得去重现梦中的穿肠之景。

　　全然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風长老手中捻着一根雨丝，娴熟得穿过还未缝合的衣领，那件透明的雨锦顷刻间便恢复了瑰丽的色彩，少年生得俊俏，白嫩嫩一张小脸，即便不做打扮都透出些干净和朝气来，更别说换上件锦上添花的雨织，甜甜一笑都是惹人喜爱的讨巧。虽然面上不语，但風艾卿却是爱及了少年自内而外的偏向高贵与傲然的气质，也许这也是当时他会出手相救的原因，就像是云霞雨织，没人忍心看着这样的一件瑰宝消失，真不愧是魔君啊，想当年他的追随者中有多少是为他恐怖的实力臣服？不，没有，一个都没有，他们就像是神明的狂热信徒，为他的光芒吸引，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切奉献，就连雪鹤峰風长老的寒雪之心都在悄悄的融化，若是日后風艾卿回想起自己当时莫名钻出的恻隐之情的话，恐怕只会觉得后怕，但那又如何？当千丈雪峰融成春水汪泉，是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雨声渐息，荡涤尘埃的雨水从高树翠绿的叶片滑落，嘀嗒，嘀嗒，打在破土的新芽。風艾卿走在前头，思虑着要不要在少年身上打个记号，传闻魔君乖戾无常，更别说少年爱自由的心性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未来的魔君倒是乖巧的很，攥着風艾卿的衣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这感觉让風长老想起了在仙门口的那只被女弟子捡回来的小奶狗，又软又小一只，每次出门都不用牵，它会自己咬住垂下来的衣带跟你走，聪明得很，这样活泼的小家伙倒是给这清幽的雪鹤增添了抹鲜活的趣味，只可惜，乍暖还寒，清冷的仙峰留下的永远是不化的寒雪，以及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谁人立下的小小孤坟……

　狐狸的足迹消失在突如其来的雨中，落满残叶的泥泞土地将一切线索埋没，然而，就在一筹莫展之时，那灵动的红色又再次闯入風艾卿的视野，油亮光滑的赤色皮毛在雨后阳光的倾洒下，呈现出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它就停在前方的一座小丘，竖起的耳朵抖动两下，朝着两人的方向回望，随后一跃而下。如果是要逃跑，那这不太像是个明智的选择，立于高耸的丘壑，所有的景象当尽收眼底，对狐狸是这样，对人亦是如此。

　　登上那座小丘，显目的赤色就再无所遁形，風艾卿几乎是瞬间捕捉到那只全速奔走的狐狸，如果说先前还有疑虑这会不会是阴谋，那现在風长老可以肯定这只蠢狐狸真的是在逃命。

　　云簇出鞘，風艾卿一把抱起少年便是御剑追去。晏和几乎可以闻到風艾卿身上那根本算不得浓烈，却又细细密密渗透着衣裳每根丝线的香味，淡淡似是花香，令人安心又沉醉。行进是徐徐的微风，扑着是温暖的胸膛，惬意得魔君大人几乎要就此睡去，若不是云簇始料不及的刹车，晏和心不甘情不愿得离开难得的怀抱，眼前是一座布满青苔的木屋，老旧的木板在穿堂的风力摇晃出刺耳的咯吱声，低矮的围栏被爬山虎占领，细密的藤蔓延生得缠紧每一寸领地，摇摇欲坠的屋旁是一排顶着斜面的木栏杆，虽是断了几根木头，但还是能依稀看出这原来应是个养鸽子的笼子，周围生长出几搓金黄成熟的小麦和爬山屋顶的葡萄藤都记录着这座木屋原来的主人因是个喜爱的田园的隐士。

　　那只狐狸从半开的木门钻进漆黑的屋内就没了动静，就在風长老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门就被晏和给打开了，还没等風艾卿说话，少年单薄的身形已然消失在黑暗中。

　　真是莽撞，風长老叹了口气，紧随其后，从门口溢进的微弱光亮没有办法照亮更深的黑暗，这里面似乎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

　　''晏和？''風艾卿试探性得喊到，但没人回应，他又喊了一声，依旧寂静无声，不好！風长老猛然回头，哪里还有光啊，他甚至连木门板都没摸到，毫无疑问，他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