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教你

“头儿，怎么是你来了？不是说风见警官负责这次任务吗？”桐崎与雪乃和希实一同从宿舍出发，见到早早在车站等待的降谷明显是吃了一惊。更何况，降谷为了贴和老师的形象还戴了副眼镜，要不是他那一头醒目的金发和人神共愤的脸，恐怕迎面走过来也无法立刻认出。

“风见临时有其他事做。”不过是降谷自己交给他的临时工作就是了，“怎么？我去你不放心？”

“怎么会呢，哪里有比头儿更让人放心的人。”桐崎说的虽是实话，却还是露出了狗腿的笑。

降谷没理他，转身就进了车站。

上班高峰时间的米花站一向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束手束脚的职业装为生计四处奔波，每个人都戴着整齐划一的假面，将自己的真实一面掩盖起来，扮演着社会所需的合规齿轮。在这种时候，能够让他们驻足的，就只有便利店的饭团和咖啡，而那些服饰小吃和娱乐设施像是与他们隔了一条无形的墙壁，成为了工作日限定的奢侈品。

四人向站台的方向走去，车站的店铺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展现出鲜有的冷清，周围的声音仅剩下了自动门的开合声和匆忙来往的脚步，没有多余的话语，也少了些活跃的人情。

倏地，一段磕磕绊绊的钢琴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降谷寻着声音看过去，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架废弃的展示钢琴，正在弹琴的是个小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不知是手还不够大够不到太远的音阶，还是忘记了谱子，这一段歪七扭八的旋律弹得人很是烦躁，但他还是在难得的几个正确按键和还算踩点的节奏中听出了这首曲子的原貌——莫扎特K.448，《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

他并不精通乐理，对乐器也只是浅尝即止未曾深入，但唯独这一首曲子，只有这一首，是淌在他心尖上的旋律。

初到他家的小姑娘比同龄人看上去还要更小一些，总让他怀疑是否是孤儿院记错了她的岁数，又因为她聪慧过人的头脑将错就错，才有了这个自称“十四岁”的少女。

她不爱说话，虽不会躲闪但也不会亲近，主动开口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降谷每每回到家看到她蜷缩在角落的样子总不是滋味，所以每天下班都会尝试着带些小物件小零食来试探她的喜好，而几次猜测无果后，他终于还是避开组织的视线又再度潜入了福利院，这才打探到了些有用的信息。她本身也喜静，平时也没有要好的玩伴，醒着的时间多半都是在读书。只有一位老师说，有几次曾经看到她出现在琴房的附近。

就凭着几句毫无根据的猜测，第二天降谷带回家的，是一架钢琴。

“要试试看吗？”他再度向小姑娘抛出了橄榄枝。

她触了触琴键，眼里第一次闪过了些喜悦，但还是平静道，“没有谱子。”

“对哦，”他想了想，凭着印象在书架上找出一本附有乐谱的书，放到了谱架上，“这首可以吗？会不会太难？”

“不会，”她看着乐谱，手指浮在琴键上比划了几下，“可这是两个人弹的谱子。”

降谷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谱子的标题上“双钢琴”三个大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不会弹钢琴。”

“我来教你。”小姑娘抬起头，眸中是掩不住的期待。

两人熟识亲近的开端，便是这架钢琴，是这一首四手联弹。

K.448，是莫扎特经历悲痛绝望后的释怀与希冀，当年的他无法体会个中情感，现在再听到这首曲子，心境大抵还不如从前。

他走过去，没有开口，而是坐在了男孩的旁边，跟着他的节奏，弹起空白的那一半旋律，从欢快到平缓，从明朗到平和，最终推向一个华丽的结尾。

希实站在一旁，内心五味杂陈。她曾认为，这些有意无意显示出二人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的行为是一种挑衅，是对她错付真心的嘲讽，直到这首曲子响起。她虽不善言辞，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打动她的甚至不是莫扎特绝妙的编曲，仅仅是他还记得的这个事实，就动摇了她的心。

她听到了心底的坚冰开始破碎的声音，裂缝中融化的水化成了眼中的泪滢满了眼眶，一点一点模糊了视线。

她转过身，独自走上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