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

　　从天堂跌至地狱只需要三分钟，噢不，是一眨眼。

　　我还沉浸在一三五、二四六怎么翻牌子才不会惹得后院着火，在我眼里本该去世的人此刻却站在我面前，恍若隔世。

　　我离当场去世只差那么一点点。

　　我没有不高兴，真的，我可太高兴了。

　　然后花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弄明白现状。

　　原来在我辗转于病榻昏迷的半月内，李承鄞发了疯似的狂搞事业，先是皇后，再是高相。敢害老子的女人，一个一个给老子滚下马，都别活。

　　开始皇后只是软禁，并没有赐死。高相就比较惨了，全家凉凉。皇帝也惨，一觉醒来看见明月死在床上，连同未出世的孩子，惊得皇帝直接嗝屁了。

　　这就比较决绝了，毕竟原剧里的皇帝是瘫了，这里是直接驾崩。

　　只是可惜了明月姐姐。

　　怪不得不让提李承鄞，皇帝的名讳是能直呼的？

　　许久不见李承鄞，他来时没穿皇袍，说是还没适应那个新身份，手里捧着束黄粉相间的小花，像个想讨心上人欢心的少年，扬着笑便去找花瓶要插起来。

　　他端着花瓶想要放到床头，倏忽瞥一眼紧盯着他的我，最后将花束放在窗前的桌案上。

　　早些时候他同我宿在一起时，我经常翻身乱动，床头便一直不敢放易碎物品。

　　时恩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清宁宫那位殁了。李承鄞点头，又看着时恩离去的背影对我说：“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

　　李承鄞时常来陪我，可他太忙了，没一会儿功夫就会有人来找他商议朝中事务，一个上午闹得觉也睡不好，我嗔怒着推他出去，让他别来了。只待他处理完政务便又往我房前杵，频频挠门，一声声瑟瑟喊得像在招魂。

　　妈蛋真想把他敲晕。

　　我还是宿在丽正殿，因为新皇后的寝殿还没安排妥当，他也一并住在丽正殿。

　　我知道李承鄞新皇登基，肯定要有大动作，以树立起威严。可我没想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蜉蝣丢出宫。

　　朝堂变故一如往日还是有由锦儿讲与我听，末了她也纳闷：“国师大人曾助陛下扳倒高相，为何陛下却？”

　　李承鄞没杀蜉蝣委实算不错了。

　　蜉蝣赋了闲，索性扯掉花白胡子做起浮生来，整日流连风月场，一张俊脸迷得鸣玉坊的姑娘们失魂落魄，他却夜夜醉酒夜夜叹息，连带着鸣玉坊的姑娘们都发了愁，却又深知——浮生公子心里有位不可及的白月光。

　　心口伤好得差不多后，李承鄞一早便推掉了琐事，牵着我去御花园散步。不知他打了什么主意，本该是锦儿陪我散步的。

　　“留下来吧，做我的皇后。”

　　那般郑重，捧上一颗真心想我留下。

　　我没敢接。

　　林清竹和江语吟携着绪娘跑来与我道别时，我正猫着身子企图靠近殿旁一只雪白小猫。那是我求李承鄞求了三天才要来的幼猫，听说是哪位官员家养的一只母猫怀了身子，产下来的小猫可爱极了，想着博皇帝欢心，于是送进来几只小猫崽子。一次机缘巧合，我看见李承鄞逗弄，便一哭二闹央着让我养一只。

　　只是小猫淘气，常常喜欢往屋外头跑，这不，刚撸起袖子要抓猫，那俩人正好就来了。

　　“瑟瑟。”林清竹牵起我手，“明日我们便要出宫了，今日前来道别，也是感谢你真心待我们，后宫清冷，你若是想找我们叙旧，可以让陛下告知我父亲……”

　　江语吟频频点头：“清竹说的没错。”

　　绪娘也点头。

　　我却反过来牵紧她仨的手：“什么！李承鄞那狗子放你们出宫了？”

　　怪不得会同意我养猫，敢情以后宫里头只剩我一个人了呗？

　　与往常不同，以前李承鄞会想方设法让我知道他做了什么，现在却什么都不告诉我，若不是我逮着永娘逼问，我怎么也想不到李承鄞背着我做了什么。

　　他遣散了后宫。

　　前朝不知多少大臣上书劝阻，皆被他以铁血手腕拦了下来，再有劝阻之人，便当场降职，流放边州。至此，满朝文武再也不敢提出异议。

　　多狠的一个人。

　　李承鄞力排众议，终于整理干净后宫。他对自己也是真的狠，为了把我留下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怕突遭刺杀时膝下无子。

　　四月初，时恩来丽正殿，端着立后诏书与凤印，引我迁进新修葺的延嘉殿。时恩路上同我说，延嘉殿内所有的摆设都是依照承恩殿而摆，伺候的宫人也还是那一批。

　　所以，是福不是祸，是猪躲不过。

　　我还是被架上了皇后的位置。

　　永娘的眼睛眯进风沙，手掌捂着，眼泪还是掉落下来。锦儿也哭，可能她没想到她伺候了小半辈子的赵瑟瑟居然成为一国之母，又喜又愁，喜我荣升皇后，愁我这脾性会遭人算计。

　　其实她没必要担心，李承鄞会将一切妥善处理好，就像他力排众议遣散后宫那回，他与几个信任的大臣苦苦商议许多个日夜，终于商量出对策，以一场极完美的胜仗将北边祸乱边境的部落解决，其中西州丹蚩和镇北侯出了不少力。

　　也就是这漂亮的一仗，堵住了悠悠众口，没人再敢反对遣散后宫。

　　这日惠太妃宫里的掌事宫女亲自来了，催我更新新作，我这才迟疑地望向那端早已落灰的桌案，是有许久不曾握笔了。

　　猫也撸腻了，书也写烦了，我开始谋划去西州看小枫。

　　听闻小枫前两年生了个女儿，眼下正是逗弄的年纪。可还未等我同李承鄞商量，锦儿就告诉我裴照与珞熙的大婚要开始着手去办了。

　　我这才想起，因我受伤，加上皇权更迭，他们俩的婚事一再被拖，眼下尘埃落定，再不办便说不过去了。

　　太奶奶久病缠身，好在终于痊愈，命我和惠太妃、颜太妃一起操办珞熙的婚事。

　　珞熙上喜轿的时候李承鄞也来了，他静静伫立在我身侧，注视着那对新人，眼底印着一片大红喜色：“我还记得你穿着凤冠霞披刚嫁进东宫时，也是这样好看。”

　　身后锦儿悄悄退下。

　　“李承鄞，你说他们会幸福吗？我们有没有带一个好头？”

　　他牵起我的手，将我揽进怀里，又替我拢紧大氅：“珞熙会幸福的。”

　　活着的都要幸福啊，代替离世人们的那份继续幸福。

　　夏初，小枫夫妻俩来上京看我，带着那刚满两岁的小姑娘，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软绵绵地唤我小姨，那张酷似小枫的小脸嫩的啊，简直要掐出水来。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十分高兴，食欲都比往常好，饭都多盛了一碗。对此李承鄞颇为满意，干脆安排小枫随意出入延嘉殿，方便陪我解闷。

　　李承鄞最近一直很忙，忙到议政殿的灯火一直续到第二日，时恩才出来迎我。

　　“李承鄞最近在忙什么呢？”

　　时恩知道我惯爱喊李承鄞大名，早已见怪不怪：“西北朔博野心勃勃，时常扰乱西州边境，皇后娘娘不必担心，陛下自有妙计。”

　　原来我没来由地牵挂小枫是有原因的，西州与朔博之间固有一战，李承鄞怕我担心小枫，这才将她接了过来。

　　里头忽然抛出一根狼毫笔，那人似乎在懊恼时恩多嘴。

　　小孩子撒泼，哪里来的坏毛病，老喜欢丢东西。

　　时恩瞧见那笔，登时惶恐地跪下求饶，一双眼睛不住地往我脸上看，央求我帮他说好话。

　　时恩这人最会审时度势，瞧准了我会心软。

　　今日穿着的槿紫金栀纱裙不太方便蹲下，我拎着裙摆蹲下拾起狼毫笔，入目却是那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我手腕处，顺着凸起的腕骨望向那人惯爱穿的玄衣龙袍，高大挺拔的身姿穿着皇袍正合身，蓦地叫我想起一句诗。

　　皎如玉树临风前。

　　李承鄞出来接我，便是饶过时恩，时恩高兴地拜了拜他，打着哆嗦离开议政殿。我回过头打量那抹淡灰绿身影，果不其然在宫门处崴了一脚，灰溜溜打了个滚，跑了。

　　我掩着袖子笑了笑，又咳了几声，他连忙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又扶我进屋避风。我这身子自打那时遇刺起就不大好，虽然我有意掩瞒，他怕是看出了什么。

　　议政殿内放着个沙盘，我一瞧便知道那是西州和朔博，眼下战事在即，唯独少个坐镇大将，不少人提议李承鄞御驾亲征。

　　可他不愿，他不放心我。

　　豊朝皇帝没有军功是很难在大臣心里站住脚的，西州时他没立战功，后来北边战事他也没去，这次是个好机会。

　　我怎么能成为他的牵绊呢。

　　于是我难得没犯懒，杵在他书桌前研墨：“李承鄞你亲自去吧，别担心我。你若凯旋，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其实还有个坏消息。

　　可我不会让他知道坏消息是什么。

　　我向来报喜不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