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余生~成年篇】旧梦阑珊

“先生~”

“先生！”

“先生”。

“你……要走了吗？”

逼仄拥挤的弄堂内，灯光是如豆的一点一点，微弱却稠密，像一锅粥似的，染黄了清晨的薄雱，也染透了两个少年人懵懂的心思。

他是她先生，却也只大她六岁。

“阿七，回吧”。

“先生，你能不走吗？”

昌平烟雨，再不舍，顾魏还是挥手和小姑娘告别。

“先生，我明白的！我会等你回来——”

再遇时。

却是扬扬大雪纷飞，雪花轻柔地为弄堂的石板路铺上一层地毯，青年走在上面嘎吱作响，奏起归来的乐章。

他抽条得很快，身姿颀长，如夏日里的劲竹，坚韧又温和。

她也褪去幼时的稚气，长发盘起，亭亭玉立。

江南的水最是养人，一袭水色旗袍勾勒出她的身姿，衬得她如水墨画一般。眉目流转间，温婉贤淑毕现，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两厢对望思绪纷飞，知慕少艾是人之常情。

“先生”。

她款步走到他面前，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羞涩地塞给他一块白布，又转身匆忙跑掉。

青年也不生气，攥住手中的白布，珍而重之地放入紧贴心口的内袋，留恋地望着这古巷小阁，无声地说你等我。

转身告温存，踏上归途，投笔从戎，旧梦阑珊。

十里梦无归。

时代动荡，战局混乱，国非国，家非家。

“阿七……”

昏暗的牢房里，他奄奄一息，颤抖着拿出紧贴着胸口的白布，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看，直到白布被鲜血浸染，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寸寸入骨

。

阿七，爱吃醋肉。

阿七，爱食桂花糕。

阿七，最爱灰青色……

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漫天飞舞，呼啸而下，打着旋愤怒地升起，又轻柔地落下。

雪花不忍心，给了他世间最后的温柔，掩埋了他的尸骨，也掩埋了他手中攥紧的斑驳红布，上面绣着一行清丽的字体，深深入骨。

顾魏，我等你。

——晏七七

“我知道我前途莫测，所以我不敢许诺你一生幸福”。

“阿七……”

我会不会是你忘不掉的那个人……

“你怪我吧，如果有来世，你等我，我一定娶你，看你红妆在身，看你风华绝代，与你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悲凉的长风吹过弄堂，带走了他余留的味道，也带走了她空荡的心。

他或许并不知道，他的小姑娘走了和他一样的路，最后，尸骨覆雪，和他隔着的仅仅是牢狱的一堵墙。

顾魏……

先生，请允许我这样唤你，下辈子，我一定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