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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章剧版续写10

三生三世枕上书之天上明月

一路之上张灯结彩很是喜庆,凤九也跟着高兴。从浮禹山初见到现在也有几百年交情了,她一直盼着小燕能放下羁绊,觅得良缘。如今老天爷总算开了眼,让这个不开窍的脑袋瓜启开了天灵盖,射入了一缕光明。她听闻过倩兮的贤名,早就想见一见这位能让小燕这个愣头青浪子回头的佳人,虽然没有交往此刻直接过去见新娘子有些唐突,但总好过坐在正殿里被诸多眼神刺穿来的好受些。她第一次来小燕的地盘,也便不自觉也打量起这座魔宫来。

魔族的喜好习性同天族和青丘差别颇大,除了建筑风格更加粗犷诡谲,随处可见的带着氤氲魔气的花花草草也让这里显得有些妖异。

到了殿前,凤九抬头看了眼匾额:悦倩斋。名字倒是雅致。她们跟着引路的侍女入了殿中,侍女对着正被一群女人围着的准魔后欠身行礼,恭敬禀报:“娘娘,帝后来看您了。”说着向旁边一闪身,将凤九和成玉显露在众人面前。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二人,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帝后”究竟是个什么头衔。直到方才引路的侍女小声对着他们说明是东华帝君的帝后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倩兮快速起身走上前向凤九道万福,旁的人一齐拜倒向凤九行礼。凤九扶住倩兮,顺带笑着对众人说道:“我不过是来沾沾喜气,想先看看新娘子,大家无需如此拘谨,快都起来,新娘子梳妆打扮是大事,莫要误了吉时。”

倩兮温婉笑道:“早听闻帝后容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真叫花月失色。倩兮有福气,能劳帝后尊驾亲临,心中万分感动。”说着又向凤九福了一礼。凤九挽着她的手,将她领回梳妆镜前,“新娘子才是世间最美。你且梳妆,不必理会我。若说有福气,该是小燕才是。”她笑着拍了下倩兮的肩膀,转身同成玉踱到一旁的花梨木椅中坐下,满面含笑的看着她们继续忙碌。新婚之喜总是分外叫人动容。

当一阵吹吹打打的喜庆乐音伴着喧嚷人声聚在殿门口时,震耳的爆竹声噼啪响起。女眷们七手八脚给新娘子放下了遮面的珠帘,盖上了红色的盖头,将她扶到闺房内的喜床边坐好。门外响起一声高宣:“魔君到,新郎官来迎亲喽!”一阵喧闹随之附和。燕池悟扯着嗓子喊道:“我来迎新娘子了,快快开门!”只听门内一个清脆的女声大声道:“谁是你的新娘子?我们这里可没有叫新娘子的人!”说完屋内女子一阵大笑,燕池悟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番诘难,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放开嗓子继续喊:“新娘子就是倩兮,她是本君的君后,本君前来迎娶她。”这几句话让凤九一个吐息不顺,呛了一连串咳嗽。小燕何时自称过“本君?”真是天下奇闻!要成亲的人果然不一般,说话的习性都能改。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端坐床边的倩兮,心中赞她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笑声过后,方才率先发难的女子继续说道:“倩兮可是我们族中的圣女花,哪能叫人说娶就娶?你要如何向我们表表衷心让我们放心将倩兮交给你?”

燕池悟突然慷慨激昂道:“老……本君,在此立誓,此生惟倩兮一个君后,再不会娶旁的女子,若违此誓,老天爷劈了我的天灵盖!”众人哄然大笑,却不见红盖头下,倩兮的眼中已蓄起了一片水光。

历经一番波折,燕池悟总算被放了进来。毕竟是魔君,为难太过自己往后的日子定会不好过,屋内诸女子很是清楚这一点。小燕看到凤九时,冲着她咧嘴一笑,笑容中竟带了些许满足。凤九由衷替他高兴。待随着众人簇拥着新人涌出殿门时,凤九身子一轻,闪念间便坐在了一个宽敞的大椅里。一只微凉的手握上她的指尖。凤九回头一哂,“怎么突然把我幻回来了?”

“人太多,太挤。”东华轻柔的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凤九笑笑,却听一旁座下的连宋君语气中透着不满:“要叫就一起叫回来,怎么还给丢下一个?”东华语声凉凉道:“自己的女人,自己接去,还要旁人给你送回来不成?”连宋愤愤然看了他一眼,扇子一合,起身就朝殿外走去。凤九掩面一笑,“你倒是很会给他们创造机会。”身子软软的朝他身上偎了偎,静静的等着迎亲队伍进入正殿。

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及近,殿门前也响起了爆竹声。凤九有些兴奋的伸长脖子向门口望去,见一群人簇拥下,昂首挺胸的小燕牵着红菱的一端,极尽所能的迈着威武的步子向殿内走来。喜娘扶着倩兮迈着金莲碎步跟在他身后,凤九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很像山贼娶了压寨夫人,一脸的得意洋洋。若不是那张堪比女子的俊美脸庞,凤九都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强忍住笑,她又往东华身上靠了靠,白檀香镇静的功效能让她憋的不太辛苦。

因着东华帝君亲临,原先先拜魔族始祖神的规矩,变成了先拜见曾经的天地共主。小燕虽然心里十分不乐意,但碍着这么多人,碍着大婚的规矩,也碍着凤九的面子,他也只能极不情愿、免为其难的朝帝君行了一礼。东华给足他面子微一虚扶,他立马转身向着老祖宗的方向行跪拜大礼。待到礼成,他掀起了倩兮的盖头,面上竟露出些许害羞的笑来。倩兮亦是娇羞一笑,嫣红的面颊有如娇艳的雨霞花。虽然身份尊贵,青之魔族倒是少了许多规矩讲究,小燕丝毫没端架子,领着倩兮带着几分豪气亲自招呼起宾客。

宴席很隆重。魔族的喜宴口味甚重,油盐加的毫不吝啬。东华象征性的尝了几口案上的菜肴,筷子就搁在了一边。看了眼同样没什么胃口的凤九,他淡淡道:“走吧。”凤九忽然想起她今日还未见到聂初寅,正要询问,东华指了指不远处一张桌边坐着的身披貂裘的青年男子,眼神示意凤九不要说话,拉着她起身离席。连宋见状,用扇子捅了捅成玉,也拉她起来准备同走。众人一看尊神离座,纷纷站起,随着又一阵山呼海啸的“恭送帝君帝后,恭送三皇子”,凤九跟着东华,并着连宋与成玉驾着祥云离开了魔宫。一路祥云缭绕。

东华御风的速度向来极快,带着凤九也没见慢,一早将优哉游哉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巴不得逍遥个把月再回九重天的连三皇子与看热闹意犹未尽的成玉甩出了十万八千里。连三皇子的私心是想同成玉在外多快活些时日,趁机再拉近些彼此的感情,于他而言,但凡能讨好成玉的时机,都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何况还能摆脱九重天上一众八卦神仙的耳目,岂可错过。成玉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但能借他私心的机会在外闲散几日,且吃饭看戏都不用花钱,倒也没什么损失,便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随他去了。

东华二人风驰电掣回了九重天,离得老远,凤九那过人的眼力便瞧见重霖徘徊在南天门口,看样子已候了些时辰了。他们方才落下站定,重霖便疾步走来,边施礼边道:“太子殿下在书房已等候多时,我来此迎候帝君帝后。”东华略一摆手,似乎早已料到他所言之事,拉着凤九,四平八稳的朝着一十三天的方向走去。太辰宫的书房,汇集了天下珍奇典籍,佛道经典,种类之丰富世所罕见。其中更有些珍贵的孤本,比之西天梵境的藏经阁亦不逊色。平日里瞧这书房同一般仙者居所的书房比起来,除了雅致些,倒也无甚特别,也不及梵境的藏经阁气派。只有常进出这里的人才知晓其中的玄机。在三排书架之后,立着一架东华亲手绘制的九扇屏风,屏风上是九副风景图。凤九曾细细研究过,除了其中几幅似乎是青丘的景致外,旁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她问过东华这几幅图是否暗藏什么玄机,东华只是唇角微扬,并未答话。屏风之后,是面石墙,面上看着普普通通,其实是道需用术法开启的暗门。至于暗门之后,确是别有洞天。

一排排码的齐整的书架如甲士林立般伫立在宽敞到匪夷所思的地宫内,书架之后,是一大片宽敞的琉璃阁,每个阁子中皆封印了一件上古神器,其形态各异,种类丰富到凤九第一次进来看到他们时,惊讶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其中很多件她都在神兵课上看到过书中图样,只是没想到竟都收在太辰宫中。凤九心道东华果然家底殷厚,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无价之宝。不过她修为尚浅,这些上古法器威力巨大,不宜把玩,她也只能过过眼瘾。至于那些高耸如参天红松,只能靠飞身方够得到上面藏书的书架,凤九原本是没多大兴趣的,因她原以为这些大概都是些比较珍贵的道佛经典,亦或是一些机密的史料文献,光看看名字就能让她瞌睡半晌。直到有一回东华随手抽出一本给她看,她方知此处藏书种类之丰富,用包罗万象来形容亦不为过,尤其是那些部族秘辛,更是比她姑姑的话本子还精彩。她估摸着若是叫司命那个八卦全书瞧见这些机密史料,定是要乐掉了后槽牙,他编凡人气运的话本子写起来应该也可以更上层楼。自那以后,原是只有东华与重霖知晓开启之法的机密书阁,为了方便,东华将这术法也教给了凤九,让她闲来无事可以去里面打发打发无聊和瞌睡虫。此刻书房之内,太子夜华端坐在席榻上,手里端着一个素陶茶杯,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水面,缓缓转动杯身。茶杯里冒着热气,几片茶针悠悠浮在水面,随着杯身轻轻游转,似浮萍飘摇。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望向门口,看见东华同凤九进来,连忙起身上前施礼。凤九亦回了一礼,不管怎样,虽然就神位来说,帝后在太子之上,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姑父,生受太子的礼她于心不安。东华没有停步,边抬手略一虚扶,边缓步踱向太子方才坐的矮榻对面,随口问道:“魔族可是已有动静?”夜华点头,恭敬道:“如帝君所料,聂初寅的属将已带领一支先遣部族秘密潜入谷中。”

东华拿起凤九斟好的热茶,吹了吹水面的茶沫,轻抿一口,不疾不徐开口道:“嗯。他今日称病,遣其长子代送贺礼。随从虽带的不多,但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凤九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东华向她使眼色,原来那人便是聂初寅的长子,玄之魔族的大皇子,不出意外也会是下一任玄之魔君的聂子申。虽只一眼,但大概看得出是个有几分英气的青年人,且没像聂初寅一样暖炉大髦不离身,总算正常些。若同他老子一般,也许一进门凤九就猜出来了。

夜华坐回榻上,向帝君道:“聂子申此去,想来是要探一探诸方虚实,顺便再看看有没有可与之同盟之人。从今日探得的谷中情况看,三日内他们便会汇合。”

东华微微颔首,道:“天族虽然迟迟没有动静,但乌灏不是个糊涂君主,大约已猜出我们知晓了他们的谋划,不过按兵不动罢了。这一战在所难免,既然天君交由太子殿下领兵,便由你全权部署吧,也不必告诉其他人本君与小白在的事。”

“是。”夜华领了帝君的意思,心下坦然。他此来确是有意听听帝君的想法,毕竟战事谋划至今,帝君是参与了几次的,且凤九要上战场,如何安排也要看看帝君的意思。

东华自然清楚他的来意,天君既然想将此战作为夜华登基之前的功业,便要全权放手交给他来指挥。反正此等小战他也无意干涉,只不过凤九这边他要看着,以防出了什么变数,毕竟她乱来起来是不管不顾没有底线的。

夜华向帝君拱手正色道:“谨遵帝君之意。若无他事,夜华告退。”

东华向重霖一挥手:“送太子殿下。”

夜华离开后,帝君低头看了眼微微发呆的凤九,抬手拍拍她的头顶,柔声道:“不出五日,天族便会向鬼乌族与玄之魔族宣战,你也要早做准备,战场非儿戏。这几日多去练兵场走走。”

“五日?这么快?”凤九有些吃惊的看着东华,“我以为起码再过些时日,我也好多熟悉下战阵兵法。”

东华不以为意道:“兵贵神速,乌灏既已察觉所谋之事败露,便不会继续缩手缩脚,待与魔族会师,天族不发战帖,他们也会动手。夜华这一战要打的漂亮,自然要主动些。”

凤九明白东华的意思。战场之事,未亲身经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不过她吃惊归吃惊,心中对这场战事还是有些期待的。虽然打仗算不得什么好事,但是通过打仗带来的经验成长却是不可多得的。看着她面上不自觉露出的期待神情,东华不禁莞尔,“如此喜欢打架的女君,倒是不多见。”

凤九忽然想起什么,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你呢?如我这般大的时候,也喜欢打架吗?”

东华微微一怔,接着又沉思一阵,半晌,徐徐说道:“太久了,不大记得了。印象中都是别人找我打架。”语气中颇有些无奈并一两分叹息,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叫凤九不禁有些心疼,想起折颜曾同她讲过的东华坐上天地共主之位的起因原由,她捧上东华的手,柔声说道:“所以说,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只是我其实还有些好奇,他们最后究竟是被你打死的还是说死的?”

东华剑眉一挑,莫名道:“能动手何须动口?”连续三日,凤九都在校场度过。天族练兵向来严谨,兵士间配合默契,这叫她起初很不适应。倒也不是吃不了训练的苦,打架于她而言自幼便是家常便饭,受个伤挂个彩是常有的事,不说这些,单是闯祸被她**起来毒打的经历就比这训练惨得多。只是她从未经受过系统完善的军事训练,这些时日帝君给她开的小灶也不过是理论方面的临阵磨枪,战阵方面的配合完全是空白的。训练中她不住的提醒自己切不可成为阵法的破绽空门,眼力和精力都紧绷到极点,生怕自己一个闪失丢了青丘和太辰宫的脸。

好在来之前她让帝君先给自己施了易容的障眼法,除了夜华,没人看出来她的真身,大家只当她是哪个阶品不低的仙尊送来历练的小仙。在校场上她没有丝毫娇气,同所有普通军士一般不敢有分毫懈怠。到底是上古神族后裔,天资非寻常仙者可比,又吃的了苦,短短三日,同旁人的配合上,虽不能说已是整齐划一,但至少也是不露破绽了。帝君虽未亲临校场看她训练,但每日观云镜中都将她的表现看的一清二楚,每每在最后都会在眼角眉梢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他的小白便是这边优秀,他的眼光实在是好。

不出帝君所料,第四日,凤九晨起本想着今日训练的事,听见重霖在寝殿外低声禀报,太子差人来报,鬼乌族同魔族已汇合,天族正式下战帖。战事既定,凤九匆忙梳洗更衣,亟亟向洗梧宫去。东华若有所思的在榻上坐了一阵,起身袍袖一拂,也走了出去。

正预备出门的连宋,迎面撞见悠闲踱步而来的东华帝君。他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战帖已下,凤九不是应该去军中了吗?”

东华点点头,“是去了军中。”

连宋摇摇扇子,有些不解,“你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们家小白吗?怎么这会儿竟放心让她自己去战场了?”

东华不以为意道:“去了也是先熟悉战场环境,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边说边旁若无人的往宫内走,“昨日西海龙王着人送了副落碧石的棋子,手感颇好,过来试试。”

做了东华十几万年棋友的连三殿下,除了花名远播外,黑白之道的造诣亦不容小觑,一听到“落碧石”三字,连宋的眼中顿时金光一闪,来了精神头,朝外的脚尖毫不犹豫的转向庭内。

“这个老龙王,我向他明里暗里讨了多少回这幅棋,他都以各种借口推脱着不肯给,甚至还说,”他故意顿了顿,瞄了眼东华,笑吟吟的扇了扇手里的折扇,摇头晃脑的继续道:“这幅棋,是要给未来女婿的。”

东华坐在桌边,化出棋子,掀开盖子想了想,道:“滚滚年幼,他那几位公主太老了,不合适。”

连宋摇扇子的手不禁一颤,“你倒是挑起儿媳妇了。同你跟你家小白的年龄差比起来,人家那几位公主还是年轻的。”

“太丑了。”

“什么?”连宋瞪大双眼扇子点着东华,“你看清楚人家相貌了吗?”

东华落子星上,头也没抬道,“没有。”

连宋眉头跳了跳,“那你怎么知道人家长得丑?”

东华以手支颐,悠哉的等着连宋落子,“不及小白的都算是丑的。”

连宋不禁一哂,“那你们家滚滚看样子是有的等了,估计得青丘再出重孙辈吧?”掂了掂手中棋子,复又感慨道:“老龙王这幅棋算是白送了。还不如当初送我,起码还承了他的情。”

东华端起杯子润了口茶悠悠道:“现在承也不晚,我可以让天君给你和西海的公主赐个婚,这幅棋就算是礼份子了。”

连宋望了眼院中池塘里盛开的红莲,嫩黄的蕊伴着涟漪轻轻摇曳,他笑笑:“你这如意算盘怕是要白打了,公主什么的就算了,敝人余生一朵芙蕖足矣。”

月凌峡,谷风萧瑟。

天族大军集结谷口,同已于前两日汇合于此的鬼族魔族阵营遥遥相对。

明明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阴冷的谷风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和煦。 月凌峡谷阴气极重,终年雾气弥漫,极少见晴空,今日这般艳阳,不过是天族为了观清形势,便于排兵布阵所施的术法。

鬼魔联军的中军大帐前,乌灏望着碧空之中漂浮的几朵祥云,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他晓得其中一朵云头上定有掌管风云的仙者,多日不见晴,此刻的阳光倒让他颇为舒坦。让他介意的是,他心中总是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有一股异乎强大的气场隐匿在云头上的某个角落,以俯瞰众生的姿态正看向他。这让他有些不安。究竟是何人能让他莫名的如此忌惮?乌灏一时想不出。正在他沉思间,肩头被人轻拍一下。

“乌族主如此严肃的表情,可是有所担忧?”聂初寅一身长毛大髦,手捧暖炉一脸和煦的笑看着他。

乌灏淡淡一笑,“没什么,多日不见晴空,有些感触罢了。”

聂初寅哈哈一笑,“想不到乌族主还是位善感之人。天气景物于聂某人而言不过是眼前一景,倒是从未在意过。”

乌灏点头似有几分赞许道:“魔君乃纵观大局不拘小节之人,不像乌灏这般妇人般的矫情了。”

聂初寅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乌族主善观细节,心思缜密,正好补了聂某人的不足之处,”他抬手一挥,“你我二人结盟,必定事半功倍,何愁大事不成!”

聂初寅一脸的意气风发,志气满满,虽然计划早已为天族察觉,然仗着自己谋划充分,一早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此刻丝毫没有慌乱不安之感,抑或说,对于这场硬仗,他还有些许期待。若是凭两族联军能大败天族,何愁魔族不能翻身?届时他振臂一呼,其他六族必然群起呼应,而他自是当之无愧的魔族首领,统一魔族便指日可待。即便不能大败天族,至少挫挫他们的锐气,也能叫他在魔族中的威望提升一大截。

聂初寅做如此想,大战将至越发豪情万丈。倒是乌灏,此战最初非他挑起,然趟进了这潭浑水,也就无法抽身了,何况他也有他的执念。此刻他心中虽隐有担忧,但也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打就是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拼着举族之力至少也了无遗憾。天族内,自太子夜华即位后,大战小战打了不少,从无败绩。有人私底下将太子同昔日帝君做比,认为太子殿下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必定是位有作为的君主。有作为这一点,凤九是认可的,她一直觉得她这位姑父比当今的老天君务实靠谱的多,但要同他们家帝君比,凤九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嗯,还差了那么大一截。

此时身在天族阵营内,凤九的眼睛一刻都没闲过,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除了将对面那黑压压的一片望了个穿,自己旁边这几位也是悄无声息的打量了好几遍。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同她隔了个苏陌叶陌少的西海二公主瑶悦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前几天的训练里没有她,而且堂堂一位公主并非武将,也没听说她很能打,来这里,目的为何?凤九琢磨了一阵,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才是,更不可能知道帝君也在,那她来,莫不是要挣个名声让帝君记住她?若是这样那也太拼了。看不出平日里娇滴滴的一位公主竟有勇气上战场,凤九心里对她倒有几分敬佩。

谷风吹过,天字大纛旗猎猎作响。凤九抬头望了望天,这样没有一丝暖意的艳阳天,平白的让人生出几分寒意。对面联军的阵营还没有任何动静,主帅也没有露面,但显然是严阵以待。天族这边太子夜华坐镇帐中,虽也没有露面,但军士们森森铁甲结成的巨型矩阵气势恢宏,随时准备进攻。

凤九静静等待着进攻的号令。时间一点点过去,两军就这样对峙着,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渐渐,凤九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大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和她一直等待的却不一样。她的眼睛又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名白衣甲士急匆匆从天而降直奔主帅帐中。凤九忍住想回过头伸长脖子看的冲动,继续等待着。她有预感,这个等待,马上就要有结果了。果然,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夜华同方才冲进去的甲士一同自帐中走出,纵身一跃坐上摇头晃脑走来伏在他脚边的金鼎麒麟。

当天族太子坐着金顶麒麟威风八面的出现在天族阵前时,聂初寅同乌灏也坐着各自坐骑现了身。乌灏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而聂初寅的脸上也已然没有方才的春风得意,双眉微秉的看着对面。

夜华同他们对望一阵,冷冷开口道:“声东击西是个好计策,只是魔君太低估天族了。”

聂初寅冷哼一声:“聂某如何敢瞧不起天族,这点雕虫小技既已被太子殿下识破,聂某不才,只能战场上见真章了。”

夜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挥手,一队甲士押着一群黑衣人走到阵前。

“天族与魔族、鬼族早有约定,军旅不得擅入他族领地。如今你二族偷偷潜入月凝潭企图偷盗天族圣器,违约在先,便休怪本君不讲情面了。”说罢,夜华抬手一劈,站在黑衣人身后的一众天族将士手起剑落,一颗颗人头瞬间滚落在地,转眼又化作一股黑烟,连同尸身一同消弭。聂初寅同乌灏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派出的精锐部族就这样被太子夜华一剑劈了,还理亏的一言不能发,心中的窝火直冲天灵盖。事已至此,偷袭不成被人当场识破活捉就地正法,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也无需甚废话,聂初寅大手一挥,战鼓擂动,联军喊杀声大起,朝着天族猛冲而来。

夜华淡定的拔剑出鞘,剑锋朝前一指,鼓声大作,阵法随之平地而起,一阵金光霎时直通天际。

擎天的金色光柱向四周不断扩张,空中弥漫出若有似无的佛音阵阵。金光所到之处氤氲魔气悄然消弭。如潮水般冲杀而来的联军士卒在触碰到金光的一刻便惨叫连连,凡被金光扫到的身体部位瞬间如同冰凌挥发,还没见到血丝就融的无影无踪,与之相连的躯体也一点一点被金光吞噬,来不及躲闪,来不及逃跑,仿若在无尽的苦海中蒸腾,锤炼着今生的罪孽,用无边的痛苦换来往生的佛光。聂初寅不曾料到天族竟有如此厉害的阵法,再这样冲杀下去除了损兵折将绝捞不到半点好处,他大吼一声:“回旋,启阵!”话音落下,在他身后始终未动的一众黑衣甲士举手向天,整齐划一的挥舞,一股蓝中带黑的气息盘旋而起,向四周弥散开来。前方投石问路的卒子灵动的迅速回身,化作阵阵烟雾冲入蓝黑色氤氲的巨阵中。两方阵法陡起。扩张的光雾在相接的一刻,金光化作璀璨的巨龙一声长啸,蓝黑色气息骤变作难见首尾的巨蟒,发出瘆人的嘶声同巨龙缠斗在一起,卷起滔天蔽日的气浪。凤九身在阵中,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神魔大战的激烈惊骇。随着阵法的变幻金龙上下翻飞,每每对准巨蟒七寸抓咬啃噬,却都被矫捷的躲过。凤九不禁心下惊叹魔鬼两族合并创出的阵法竟如此诡谲莫测,她丝毫不敢分神,谨慎的催动术法守住阵法西门。

夜华冷冷望着半空中激战正酣的龙蟒,双眉微秉。天族所施乃擎龙阵,为帝君从前阵法的改良,正气浩天,恰能压制这里的阴寒之气与鬼魔浊息。寻常异族只消触碰下阵法的边缘便会灰飞烟灭,根本无力反抗。今日竟碰到能与之抗衡的阵法,这条对阵的巨蟒,魔气冲天,鬼气纵横,透着股妖异,以他所阅兵书阵法无数,也不曾得见。早听闻乌灏是个阵法奇才,今日一见,传闻果然非虚,夜华远远看了他一眼,心中对他倒升出几分赞赏。

“太子殿下,”站在不远处观战的苏陌叶走近夜华道:“臣观此巨蟒阵甚是诡异,其有形而无实,虚中藏魄,与其纠缠甚是耗损元气。当另寻他法降之。”

夜华点点头,“二皇子说的是。”他凝神望了半晌,若有所思道:“这阵法似是用死士精魄所铸。”

苏陌叶闻言一惊,转头看向阵中施法的黑衣甲士,“太子殿下是说,那些都是死士?那岂不是……阵法灭,便要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夜华没有说话。跟在苏陌叶身旁的瑶悦不禁道:“好阴毒的阵法。”

夜华静静看着缠斗不休的龙蟒,双方目前势均力敌,都未露出颓势。上古神魔大战,鬼、魔两族有许多骇人听闻凶残至极的阵法,只是后来渐渐失传了。这十几万年越发没什么出息,擎苍当年也是盗取了天族阵法图才让他们占了些许便宜。今日这一战,能有这样的本事,夜华自觉总算遇上个像点样的对手,让他对这一仗提起些精神。一阵隐隐雷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知何时头顶渐渐聚起一片浓云,夜华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左翼将军,”他示意身后一位将领上前,扫了眼阵中凤九的方向,“一会儿若生出什么变故,你即刻顶上,切忌留下任何空隙。”

左翼将军拱手领命,不动声色的移向阵旁。

苏陌叶顺着夜华的目光看了眼头顶越聚越多的浓云,俊秀的眉毛也跟着紧了起来。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阳光虽称不上和煦,至少不及此刻黑云压顶的阴寒。隐约中,他听得雷声渐起,这团云意味着什么,他大概猜出来了。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竟在战场上遇到飞升上仙的天劫,真是祸不单行。只别叫这天雷影响了阵法,到时倒霉的就是整个天族。苏陌叶握了握手中向来风流的碧玉洞箫,心中暗自沉了沉。

雷声越来越大。原本被战场胶着吸引全副注意力的三族众人,此刻都分神看向头顶这片不详的黑云。人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的骂着娘,到底是哪个晦气的倒霉鬼让老天爷如此待见,竟累着大家都跟着倒霉,这不讲情面的天雷若是不长眼的劈下,那大家今日都得跟着玩完。

一时间,天族众人最为惊惶,毕竟天雷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就这样砸下来势必阵毁人亡。人心不稳催生的阵法便显出不稳之像。夜华沉声低呵,举剑向天,一道金光自剑尖始汇入阵中,稳住气脉。金龙腾空呼啸,响彻万里,震的脚下土地都跟着晃了一晃。忽然,一阵仿若亘古而来的天籁佛音由远及近,若有似无的笼罩了苍生大地。方才站在阵边时刻准备应对突发事态的左翼将军瞬间幻入阵中替换出立在此处施法的小将,而小将被一道大力带得凌空跃起,一出阵便被不知何处飘来的紫色云雾包裹住,外面还拢了道一看就特别结实的金色万字镇魂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好奇这是否便是那个倒霉蛋,不过瞧着似乎还没倒霉到家,竟还有人在施法护着他。

雷声越来越响。蓄积的力量让绝大多数都不曾见过飞升上仙的天劫的魔族与鬼族中人莫名的一阵胆寒。随着雷声沉重,佛音也愈加清晰,镇魂锁的光芒也愈加耀眼。战场之上不闻喊杀声与缠斗声,唯闻轰隆的雷声与绵延的佛音。

第一道天雷径直朝镇魂锁的结界劈下,天地为之色变。锁内的紫色烟云并未发生任何变化,青烟缭绕,平和安详。

第二道,惊雷震天,夜华望见紫色的云雾微微震了一震。

待第三道天雷落在结界上,万钧之势令在场众人心都跟着狠狠一震。原本胶着的龙蟒早已偃旗息鼓,对峙着不发出一丝声响。黑云骤开,镇魂锁解,紫色云雾幽幽散去,一袭紫衣银发的忻长身姿现在半空,怀中伏着一个身着白色战甲的明丽女子。夜华拱手向天,恭声道:“参见帝君。”聂初寅同乌灏见状,对视一眼,也忙跟着跳下坐骑率领众人齐声拜倒。

东华并未理会他们,只是低头认真端详怀中的女子。此刻面上虽还有些虚弱,但元神已闪现银光,这劫是渡完了。他放下心,抬手拍拍她的头,用她最爱的低沉的嗓音柔声问道:“可还好?”凤九扬起微红的面颊,看着帝君浓情的能掐出水来的眼睛,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层,她怯怯的“嗯”了一声,再连看周围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今天真是长脸长到姥姥家,好端端的战场上遇天劫也就罢了,偏偏东华还在大庭广众下护了她,这下她这青丘女君的名号势必要响彻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想到这,凤九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她把头埋的更低了。

在确定她只是因害羞而脸红后,东华揽住她转身,淡淡看了眼跪了一地的香树苗,语气中含着丝莫名道:“都跪着做什么?本君不过路过这里同夫人渡个劫罢了。”他微一摆手,“都起来吧,你们继续。”说罢拉起凤九一同仙遁了。

跪在下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茫然,动都没敢动。只有太子夜华利落起身,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仗不是还没打完。”眸光一扫,天族众人急急起身,随着他剑锋一指,运起仙法催动擎龙阵。

此刻聂初寅是完全凌乱了。要说帝君临阵救妻他想的通,当年兵藏之礼如何护着凤九一招替她出气他是记忆犹新的。但今日帝君来此不可能不知道三族兵斗的始因乃是朱焰鼎,既然知道还一句话不说的离开,莫非这其中藏着什么玄机?他觉得脑仁突突的跳,突突的疼,搓了搓手中的汤婆子,看了眼乌灏,正准备开口询问他对此如何做想,却见乌灏的目光越过他直钉在他身后的某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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